世界仿佛静止。
最顶层的屋舍里,一胖一瘦两个长须老人在下棋,一个光头老人坐在一旁看。
下面跪坐着王超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
“你们这样会吓坏小孩子的。”光头老人先开口。
“此子天赋极佳,可惜是个无礼之徒,推他上位恐王莽故事再现。”廋老头举棋不定,眉头紧锁。
光头老人笑呵呵道:“那让给我如何?”
“啪!”胖老头把手里的棋子拍到桌角。“你地脉丁建阳抢我天脉的人,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现在又来挖人脉的墙角。”
“呵呵,三脉一体,你这话就难听了。当初你们不杀吕奉先的双亲,他又如何会加入地脉?”
胖老头还没出声,瘦老头落子然后转头:“带他上来。”
王超起身离开。
廋老头看着光头老人叹了口气:“人才还是要自己培养。”
“我培养的人死了,你们才有这盘棋下。”光头老人依旧笑呵呵。
“你是认真的?”廋老头瞪大眼睛。
“那好,人可以让给你,不过田家老头那里你自己去说,田、王、陈三家不能脱离人脉,这是我的底线。”廋老头摆摆手催促胖老头落子。
“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好说。”胖老头伸手抚乱棋盘,这一局你赢了。“不妨先看看这个小子愿不愿意。”
田风腿都快僵硬的时候,终于看到王超的身影。
刚松一口气就听到王超说要带他上到第九层,愣了一下,“第三问不用了?”
王超并不出声,那个老婆婆行礼退下。
“那不是你相好?”田风开个玩笑放松心情。
老爷子停下脚步,一脸严肃:“你好自为之,三仙在上面等着见你。”
“什么三仙?”田风跟着身边扶着王超的手臂,老爷子厉害是厉害,可也是个老人。
“上去就知道了,小心祸从口出。”王超不再搭话,心里却在滴血,齐国后裔好不容易出了个人才,自己眼巴巴推举上来,却没想到会惊动三仙。
进去听王超介绍,才知道廋老头是左慈,胖老头是于吉,光头老人是南华,那个妇人是中山甄家下代家主。
拜了一圈来到王超身边,拿袖子清扫了一下坐席的灰尘乖乖坐下,大气都不敢出。
左慈认真地在棋盘上摆着一副残局,没有一个人出声,气氛愈发地压抑。
田风汗如雨下的时候,左慈终于摆完了残局转头看过来。
本着打工人钢铁般的意志,田风勇敢地抬起头和这个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对视着,虽然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但给人带来的压力真的好大。
算了不和你刚了,田风低下头去。
“说完之前的话,你若为君,该如何?”左慈见田风不敢出声鼓励道:“只要你让我们满意,倾世家之力推你上去又有何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田风抬起头,“丰不敢。”
“说,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左慈逐渐严厉。
“我若为君,世家兴盛,但世间再无世家。”田风抬头,拼了,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慎言!”王超惊得跳了起来,直接拜倒,“此子惶恐,语无伦次。”
“说下去。”左慈没有搭理王超。
“我若为君,世家掌财理政,但军队必须在我手里,共享盛世繁华。”
田风起身,直接走上前,没敢看三位大佬,伸手把棋盘弄乱。他知道左慈摆残局不过是给他施加压力,此外还担心等下万一抓他下棋就惨了,他根本不会。
左慈一头黑线,于吉和南华却忍着笑。
拿起一粒白子推到中间,“我为君。”
再起七粒白子三粒黑子一字排开,“内阁执政,七分世家,三分寒门。”
然后拿起三粒白子依次替换黑子,“寒门崛起自然融入世家。”
左慈点头。
“寒门有了机会,就不会想着作乱。世家也有新血输入,同时牢牢掌控大局。”田风看向左慈。
“你这样是打算弃儒就法?”左慈手指在棋盘旁边敲打着,面色逐渐不善。
“儒骨法皮。”田风不知道他们能否接受这套玩意,尽可能地去解释。“规矩肯定是要定的,但执行者还是人,世家的人。”
“所以表面上就不能再存在世家。”田风还要说话却被左慈打乱了棋盘。
“军队不可能完全由君掌控。”左慈仰着头:“有想法,但不可能实现。回去好好看看王莽是怎么死的。”
田风弯腰退下,坐了回去。“所以我愿为臣,保一方安定。”
“那便好好为臣,我们会看着你。”左慈脸上没有了表情。
南华打量了一下,“你可愿意来鬼谷?”
田风扭头看左慈,那老家伙完全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鬼?试探我?要知道忠孝仁义礼智信,忠是第一位的。
“我田家归属人脉。”田风不再犹豫果断拒绝。
“只是请元皓小友来我鬼谷坐坐。”南华笑呵呵道。
田风蛋疼起来,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好装疯卖傻呆呆看着左慈。
沉默了半饷,左慈开口:“离开士林去一趟也无妨。”说完瞪了田风一眼。
“小子明白。”田风低头含胸继续装鹌鹑。
左慈和于吉继续下棋,田风知道应该没他什么事了,想走可是又没人发话,只好老老实实跪坐在那里。
这时身边的那个甄家女子突然出声:“元皓很爱干净?”
“呃。”田风进来都没敢正眼去看这个女人,只知道她很漂亮,本来还以为是摆设的花瓶,想不到居然突然问起自己。
“就当是第三问好了,你只用回答是与不是?”甄家女子说完,左慈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后知后觉的田风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还有第三问,看样子这个女人是在帮自己。
“是。”回答之后在心里思索自己貌似和甄家没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那安排他住我隔壁好了,反正这里没有什么人。”女人回头看向王超。
王超立刻起身,拉起田风,“超告退,带元皓下去。”
左慈转动看着甄家女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点了点头。
田风行礼告退,和王超走到外面台阶才开口:“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试练三问,问心性问志向问行事。”王超压低声音,“然后根据你的答案进行培养。”
“怎么培养?”
“不知,这次的第一问也只出现过几次,第二问我从未听过。”王超心事重重,“甄家很有钱,但那钱是属于人脉的。”
“那一般第三问是什么?”田风在想自己的与众不同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国事或军略。”王超在第七层停下脚步,“我似乎明白了,你弃官之前和宦官争执是为了民生,所以吸引了南华的注意。”
“于吉肯见你应该是昨晚你招揽张文远说的杜绝边患之策。”
“你的内阁之策却让左慈不悦。”
田风一脸懵逼,“我还是不懂。”
王超摇头,“天脉重气运,求威服四海;地脉重天下万民,求国泰民安;人脉重豪杰,求人杰争锋决明主。”
田风不以为然,“一个看天意想征服世界,一个看民心想天下盛世,都挺好的啊,左老大想靠优胜劣汰选皇帝也没错啊,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天下世家,我们人脉占七分,地脉两分,天脉一分,你身在人脉却想着地脉和天脉的东西,左慈自然不悦。”王超不再解释,指着第七层的四间大屋,“最右边的是甄姜住的,你住旁边的。”
田风还在心中猜测自己是不是得罪了左慈大佬的时候,突然听到甄姜的名字吓了一跳。
甄姜不是文昭甄皇后甄宓的姐姐吗?难道刚才那个女人就是甄宓的姐姐?
他压住心中的震惊跟着王超推开分配给自己的房屋,一边咳嗽着一边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她刚才问自己爱不爱干净,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和蛛网。
房间很大,青石地板和雕梁画壁都极精美,却好像几百年没有人住过一样。
“这里没有人打扫吗?”田风宁可去睡帐篷。
“这里的仆役只有帮世家女子安胎的产婆和伺候月子的奶娘。其他的所有事情都要自己做。无人可以例外。”王超指着房间,“你自己收拾,吃的也要自己去弄。除此之外,需要什么去山腰拿,不用付钱,但要自己拿上来。”
吃住自理,其他可以随便?田风突然明白第三问的意思了,他们想看自己是不是眼高手低之辈吗?
王超交待完转身,“客卿都住在五层,有不懂的可以去问。”
“等等,其他试练者应该没有住这么高的吧?”有的话怎么可能这么脏,田风有点心塞,他不想被区别对待啊。
“普通试练者住第一层,杰出试练者住第二层。”王超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去说我住第七层会不会被砍?田风摇摇头开始打扫大业。
找了水桶抹布去台阶边沿接了山顶流下的溪水,一直干到太阳下山才大概收拾出一个能住人的样子。
其实也只是擦了一遍地板和几个常用的桌台板凳,然后收拾了里间的床铺,其他的只能等来日再说,想借个梯子都借不到,要么自己做要么去山腰拿。
田风啃着怀里的大饼看着夕阳西下,不知道左慈会怎样培养自己。
田风花了三天时间,才把房子整理得一尘不染。
这三天不论三仙还是甄姜都没有再次出现,只有王超一天到晚端个茶碗跟在身边。
从老爷子那里得知,人家现在应该是在观察自己的行事。
起初还像一个被试用的新员工一样有些忐忑,过了两天渐渐想通了就不再理会是否有人在观察自己。
听着隔壁不是响起的婴儿啼哭声,从老爷子那了解到甄姜是在士林待产然后生下了一个儿子,儿子随她姓,才满月没多久。
刚收拾完房间,左慈叫王超送来了一本书,上面大写着一个“礼”字。
田风笑了起来,他突然有些感谢当初那个崔家老头给他的那个“无礼之徒”的评断。
他很清楚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优势是什么,他没兴趣去读什么《礼》,舍长取短不是打工人的作风,现在要的是如何展现自己的才智,而不是读书做样子。
休息了一天,下到山腰村庄拿木材和食材的时候,叫上了练兵的张辽带着所有军士一起。
村庄里什么都有,东西可以随便往山上拿,但不能拿下山。食材最多可以切好,煮还得自己来。
刚听王超说自己被观察的时候,田风想表现一下学穿越文里火药和玻璃的桥段,后来发现这里原始的生产力和匮乏的原材料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便叫张辽带人拉了一堆铁链、木材、毛皮和棉布回军营,顺带了几个铁匠、木匠和裁缝。
张辽他们的伙食是士林提供的,有鱼有肉相当不错,可惜和田风没有关系,他只能自己做。
调料除了盐还是盐,听说还有胡椒,只是这个时候士林刚好没有。蔬菜就萝卜白菜和各种瓜,好在已经从西域引进了葱姜蒜,不然田风真不知道该怎么弄吃的。
原本以为馒头和大饼很容易做,结果最后只能喝面汤度日。
王超很喜欢田丰做的菜,最初的大饼做出来吃了一口就吐了,以至于连后面他弄的面汤也不喝了。
接下来的日子,田风早上看张辽练兵,下午拉着营地的所有人折腾他的东西。
前两天最先弄出来的大小不一手工精美的挂毯和地毯,托王超老爷子送给送给在士林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客卿以及三老和甄姜,顺带还有一张十日后的邀请函。
他耍了一点小聪明,担心左慈失去耐心赶自己下山,那样就白来一趟了。十天应该够他弄点东西出来了。
然后花了三天时间做了一套桌椅板凳和大床搬到自己屋子里,他忍悬案和矮榻已经不是一时半会了。
顺带做了六张摇椅,自己留了一张,剩下的送给三老、甄姜和王超。
还给甄姜送了一个可移动的摇篮。最初想做婴儿推车的,但士林的石板路配上木轮可以把人脑子震成狗脑子,所以就放弃了。
接下来的五天田风一直在和匠人研究索道,但是没有钢索,而铁链不尽人意。
最后弄出来的是双轨轨道车,拉着张辽的人没日没夜干了三天才从山腰村庄向山顶建了接近八百米。
下面是木材轨道保持稳定,上面是固定滑轮组的铁链,连上绞盘控制速度。
最初田风试验的四个连在一起的马车车厢,下行很方便快捷,但是满载上行,人力和轨道都难以支持。最后只能用两节车厢做一组,他又找了一伙石匠去研究石条轨道。
完成这些东西之后,十日之约也到了。
客卿十几条老友和门口迎接的田风打过招呼,在王超的带领想围着那些新式家具转了一圈最后坐到地毯上会议桌前的太师椅上,一个个低声交头接耳。
没过多久,三老和甄姜一起出现,他们并没有去看那些新式家具直接坐到会议桌前。
田风见人到齐了便走到会议桌前行礼,瞄了一眼面色不善的左慈,开始了他的表演。
“小子冒昧请各位前辈来此,是因为试练三问。丰选了为臣之道,所以这些日子捣鼓这些东西来向大家证明。”
一个客卿笑了起来,“刚正田元皓,也会取巧讨好我等,莫非你的为臣之道是效仿庆父、赵高之流?”
田风笑了笑放松下来,有人唱对台戏才好,不然自己一个干巴巴地说还有些费劲。
“再做各位都是长辈,丰做小辈的讨好一下是应该,毕竟我大汉以孝治国不是吗?”田风走到一旁的桌台拿起托盘把里面的空茶碗一个个摆到所有人面前。
“大家平日喝茶都是煮茶,而且半茶半饮,用捣碎的茶团搭配许多葱姜瓜果,一来耗时很久,二来人人口味不同,大家不妨试试丰准备的清茶。”
这时王超起身从火炉上拿起煮沸的开水,一瓢一瓢给那些碗舀满水。
滚烫的开水入碗,水面飘起几片完成的茶业,随着王超坐回原位,满屋飘着茶香。
“散茶多渣,丰时常喝得满嘴茶渣,所以尝试用完整的茶叶来煮茶,后来无意发现直接用沸水也可以,这就是大家面前的清茶,现在水烫,不妨稍后再喝。”
看着一群人闻着茶香的样子田风信心百倍,哥把隋唐才出现的清茶拿出来,还征服不了你们吗?
“连日来,丰所做的地毯、家具、大家面前的清茶,这些都是可以换来财富的,这就是丰的为臣之道——财富。”
“世家手里有了财富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情,百姓只有吃饱穿暖才会民心所向。丰所弄的这些愿意向所有世家开放。”打工人嘛,有钱大家赚。
田风把目光投向甄姜,甄家商队闻名十三州,别人看不出这里面的利润,甄姜不可能看不出。
他所做的这一切无非是想引起甄姜的注意,毕竟她地位超然。
不过甄姜无视了田风的目光,并没有开口。
左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放下茶碗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他可以,家具不行,于礼不合。”
“嬴姓赵雍尚能胡服骑射。”田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争辩,他之所以请客卿过来,就是明知道左慈不待见他,所以想拉拢这些世家代表,毕竟做老大的总不能挡手下的财路吧。
“无须多言,我们身在大汉,就必须尊大汉的礼法。”左慈一言否决,“你们喜欢舒适,自己在家里用,我不管,但是不能从世家开始推广。”他看着田风的眼神有些奇怪。
“我送你的书,为什么不看?”左慈责问,但是并没有怒意。
“丰无礼之徒的名声早已广为人知,”田风选择硬刚,他今日所为有七成把握可以获得世家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