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任凭清风再是冰凉,芈凰被他一人独独盯死在这方寸之地,任是百般思量也总有些怪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就像被老师盯着的顽童,最后只能直言:“芈凰愚钝,想来此鸟不飞不鸣三年,只因时机未到。”
“何谓时机已到?”
若敖子琰闻言轻蔑一笑,回头反问。
“这……”
芈凰这回是真的不知如何回答,她知入城之后才是真的危机四伏,可即便有前世所知,如今一世已变,她却不知该从何起手才能扭转今生。
“还请公子教我。”
“右手,伸出来。”
若敖子琰朝她伸出一手,芈凰一凛,右下臂下意识贴紧腰间,瑟缩了一下:“芈凰……右臂有伤。”
“伸出来!”
“我看看!”
若敖子琰目光一沉,对她直言命令。
芈凰当场拒绝:“不!”
若敖子琰嗤笑一声,手执荆条在她腰上没有铠甲处一抽,芈凰吃痛间,快速拉起她的人就往他怀中一带,就在这时一把短匕如蛇信吐露,向着若敖子琰的腰间快速划去。
“真是带刺的荆棘花!”
若敖子琰眼见技穷匕现,嘴角上扬轻松一手夺过,目光微寒的看着这柄袖珍短匕:“《归藏》曰: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王姬不是八尺男儿,却藏器于身,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眼见身上暗器被人卸去,芈凰微怒道:“女儿家防身之器,谈何一鸣惊人!芈凰只恨武艺不精,否则何须此物防身。”
“是么?”
若敖子琰特意拖长声音,捏着短匕,眯眼翻看上面古朴的云纹,对她说道:“此匕外表朴实无华,倒不像我楚国贵女佩戴的宝石装饰匕首,更像出自吴越的杀人利器……”
“就是不知王姬想杀何人?”
这一世想杀……的人太多。
这一世想报的仇……太深。
一切叫她又从何说起。
“公子谬言。”
芈凰将手缓缓按在腰间的剑柄之上,此时眼神充满杀意的看着这位识破她所有意图的楚君使者:“芈凰乃楚王姬,若想杀人,何须亲手杀之?何况楚律条条,芈凰岂敢随意伤人性命,此匕首真正切切只是防身之用。”
“防身也罢,防人也罢。”
若敖子琰嗤笑,目光看着她就像看着灌木从中带刺的荆棘花:“王姬只要记住:此生不要防着子琰!”
“我……”
芈凰语迟,看着他此时的眼,心里的不解更多了……
“匕首还你。”
若敖子琰看着她,将匕首亲手交还于她,并小心的安智于她的臂上,低头叮嘱,“切记小心收藏,不要伤了自己。”
“否则,我会心疼……”
芈凰握紧匕首,臻首微垂,前世今生两世何曾听到一句“我会心疼”,不自然的咕哝应到:“是……公子。”
……
大江,宽五百丈,非人力可以横渡,舟人力拉纤行进两个时辰,方可渡江而过。
“船靠岸啦!--”
岸上纤夫以绳索木钩勾住船身向岸边拉动大声吆喝,接应的工兵快速搭起船板,铺设容车马可以通行的木板桥,五千王卒将战马战车武器装备战利品分批拉上临时征调的舟船之上,同时将俘虏押解于最大的几艘军船,严加看管。
“好了,舟船已经全部靠岸!”
“王姬请上船吧!”
眼见征调的舟船全部靠岸,若敖子琰带人着她一路安排临时征调的渔夫充当舟兵苦隶:“传令下去,车马步卒战俘分批上船!”
“诺!”
三年从军经历,将曾经那个稚龄双髻女子留在了往日的时光里,方城的风霜雕刻了她的容颜更显立体,裁剪了她的眉眼更显英气。
眼见全部车马战士登船完毕,芈凰拔剑声传全军。
“发船!”
也许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可于她而言,已是千山万水,相隔一世,再世轮回。
芈凰一路从楚庸交界之地方城,凯旋高歌东归,当初西征的十万大军已沿途分批返回原采邑,抵达郢都城外三十里时,已只剩这最后五千王卒,由惊风,霍刀,欧阳奈,杨尉以及司剑五人,各领千人士卒押解一千庸国贵族俘虏。
一同随她入京。
一张不算绝美的小脸,峨眉英目,神情肃然,一头乌黑如瀑长发以金环高束发顶,吉金铠甲加身的女子,立于楚国黑凤旗下。
远眺大江南岸。
只见巨石累土堆砌而成的郢都王城,矗立在滚滚波涛的大江边上,宛如一艘风雨中飘摇的巨船,令人心忧。
此时她不知是因为近乡情切,还是刚才若敖子琰的那一番话,在她心底翻涌起一股波涛急流。
“郢都,阔别三年!”
“我,芈凰,终于活着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