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年总爱和濮阳绪讨要银子,两人斤斤计较的身边伺候的人都要受不了,其实呢沈汀年这里的用度早就超过了她太孙婕妤的规制,就上次濮阳绪惹了她不高兴,让徐肆送来的礼物,光宝石就有十几匣子,还都是上等的能用来做首饰的,稍次些的用来打赏身边人,既有了好的,原先时那些下等的宝石就被碎燕用来镶嵌衣服鞋子……</p>
这不巧了就叫汪太医看见了。</p>
他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宠,太孙那样的男人宠起女人来也是同寻常人没区别,用那金银珠宝讨女人欢心,委实也俗的很。</p>
沈汀年刚从午睡中醒来,犯懒的不想动,帐帘放下之后,只有一只手搭在床沿,衣袖挽着,露出了半截手腕,汪太医等了一等,陈落在外头等着,碎燕眼睛睁着老大的看着他,他只好自己走近两步,隔着帘子问了一安,才犹豫着直接搭上沈汀年的脉。</p>
不怪他磨蹭和迟疑,在后宫行走惯了都知道忌讳。</p>
碎燕牢牢地盯着汪太医,时间那么快,又那么慢,她等的有些急,一旁的菁菁要平静许多,大抵是她没有太多想法,觉得沈汀年这般受宠,日后自是享福的,孩子不孩子都不急,主要还得看沈汀年愿不愿意怀呢。</p>
归根结底,一模一样的处境里,性格不同的人对现状的满足感不同,危机感也不同。</p>
“婕妤娘娘最近可有食寒凉之物?”汪太医收回手,有些疑虑,女子体寒,十个里头就有九个受这苦头的,如此哪里敢轻食寒凉的增添苦楚。</p>
碎燕见他神色就知道白期待一场了,虽失望,但立马也振作起来,“主子每日膳食是有记册的,还请汪御医过目。”</p>
她快步出去,唤了菲菲取来沈汀年日常饮食记册簿子。</p>
汪太医默默在心里头疑惑,也不知道这个习惯是沈汀年自己的,还是这些随侍的宫人做主,将她的日常都仔细记录,古往今来,凡历代帝王都有起居注,其他人都不会做这么繁琐的事情。</p>
等他翻了一遍簿子,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他摇头,“不对,若是只照着记册上饮食,绝不会寒症入侵如此。”</p>
寒,百病之源,轻则畏寒、手足冷,又或者气血不畅,长此以往体质羸弱,恐难长寿,更有严重的会得寒痹,瘾疹风疮,四肢挛痛,疼痛苦楚无法言道。</p>
对女子来说,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体质虚弱切寒,阳气不足是怀不上孩子的。</p>
沈汀年一边由着菁菁用湿巾拭擦过手腕,一边抬起左手抚上肚腹,寒症?她入宫前身体很好,一点都不气虚体寒,难道是饮用避子汤的缘故?</p>
“寒症?主子怎么会,难道……”碎燕也想到了避子汤,心下懊悔又难受,她怎么就没有劝住沈汀年,这下好了……真正的子嗣艰难了。</p>
汪太医见她欲言又止,瞬即就知道另有隐情,聪明的没有追问,故作困惑之色,“确实是寒症,这寒症也不是难治的,只是需要好好调养,日后饮食也多忌口。”</p>
未了,他看向沈汀年的方向,依旧是只能看个模糊的轮廓,他语重心长,“常言道病从口入,这人的身体就如一块木头,初有蛀孔还可挖而修补,待到千疮百孔类朽木,华佗在世也无力回春。”</p>
“汪太医所言甚是,我仗着略通医理便无所顾忌,险些祸及己身……”沈汀年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她其实是相信汪太医所说的,“还请太医为我开一剂药方温养身体,辅以食补双管齐下。”</p>
入耳的声音带着女子的轻柔,又多了一些江南女子的软糯口音,汪太医听的一愣,心下起了涟漪,反而从容起来,微微笑着道:“臣之幸也,婕妤娘娘若是按方调养,不日便可好转。”</p>
汪太医出来之时,见陈落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也回之一笑,两人如来时一样,一前一后的往外走。</p>
这日晚上,菲菲从厨房端回来的一碗药散发着格外冲鼻的药味,只在桌上一放,整个花厅都散满了味道。</p>
沈汀年先前还不觉得身体多不舒服,这一闻着了药味,反倒觉着浑身不适。</p>
她用右手扇了扇,药碗冒着热气在她鼻尖打转,她细细嗅了好一会儿,屋内如春天般温暖,她却如同置身于风雪之中。</p>
这不是温养滋补的药,而是一碗绝子汤。</p>
绝子汤是通俗些的喊法,其实它是禁药,药方复杂,好几味药材都是明面上不能买到的,没有一点能耐是找不齐全也弄不出来的,现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太孙宫,可见幕后人在太孙宫的手眼不同寻常。</p>
沈汀年先前所服的避子汤是能过明面的,对身体损害也不大,而眼下这碗禁药就不同了,喝下去,轻则数年内无法怀孕,每月还会在月信那几日腹痛如绞,痛苦不堪,若是天生体质不容易怀孕的女人,一碗药下去就是一生都与子嗣无缘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