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淡如薄纱的雾气在黑暗中翻滚,弥散,漫过枯黑的树枝。
一颗颗诡异渗人的妖藤怪树在地上投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诡影,一只斗大的乌鸦站在枝头,叫声凄厉。
“沙沙”
半米长的巨型蜈蚣从树下爬过。
荒野中不时传来一声声奇响怪啸。
这是一片死地,清幽,死寂,毫无生机。
大地上是横流的黑水,漫山遍野的孤坟,断裂的墓碑。
突然。
其中一个坟包上的覆土微动,被捅破开来,泥土“簌簌”滚落。
一只沾满泥土的芊芊素手伸了出来。
自洞中钻出一位轻灵秀雅的女子,污泥难掩其月貌花容。
皓腕轻抬,抚过脖子上不存在的伤痕,姣若秋月的美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我,不是被砍头了吗?”
低头拂拭,沾满泥土的乳白色连帽斗篷溅满了斑斑点点的暗红色血迹。
她思索了一下,温婉地笑了:“原来如此,这不是梦,猫有九命,我的本命宝货不是无用的技能,是死了才会有用。”
捂住腹部,感受着其中旺盛的生命波动。
“唔我的宝贝,你也没事,正好妈妈直到死都没来得及告诉爸爸你的存在,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
她举目四望,月独高照空叹廖,尽得轮回破晓回。回想着最后一战中她被敌人胁迫时,他的暴怒,当敌人不顾他的妥协当面砍下她的头时,残存意识下看到他的绝望无助的眼神。
那头大狗熊会很伤心吧?他心中的戾气失去我的压制恐怕会当场入魔吧?
突然。
“嘻嘻嘻”
“咯咯咯咯”
身周一片渗人的诡笑响起,荒野中不知何时一群野兽围拢过来,枯黄的毛发,滴落的涎水,可不正是一群择人而噬的鬣狗。
这又哪是普通鬣狗,一个个鹿般大小,瘦骨嶙峋,满身疥疮,贪婪地盯着她。
她想起以前他带着自己遇到这种末世荒野中进化的更为凶狠的野兽时,它们都像老鼠见猫。他还跟自己开玩笑:鬣狗面前莫装逼,装逼被掏小叽叽。
“我又没有小叽叽,大狗熊不在我也不怕你们。”女子又跳入自己的棺材,一通翻找。
找到一只螺钿琥珀,玳瑁金箔的紫檀木画槽琵琶。
“也不知道葬我的人是谁,还好没把你带走。”
女子抱着琵琶跃上来时,围过来的鬣狗已经逼到坑边,凶狠狰狞的一口咬在只来得及格挡的手臂上。
犬牙交错的粗大犬齿却勾不破女子欺霜赛雪的滑腻肌肤,鬣狗很气,死死咬住撕扯,拽的她一个趔趄。
周围其他鬣狗也闷吼着冲了上来。
正撕扯间,女子眼前画面一变。
不再是穷山恶水。
阳光和煦,岁月静好。
在一颗巨大的樱花树下,落叶飞花,香气四溢,一个娇滴滴的小童冲她伸出手:“姐姐,快来。”
她心知不妙,在这分分钟吃人的末世,又哪里有这种净土。搞幻象也不专业一点,这么低智的手段怕是来者非人。
美眸一凝,便挣脱开来。眼前的幻象扭曲,消失,重现之前的场景。一只头大如斗,口似菊花,没有眼睛的诡谲怪物已经近在咫尺,触手状的舌头已经缓缓递了过来。
她认出来,这是末世三年时进化出的一种依靠致幻捕猎生灵的活尸,韶子尸。体质羸弱,也只是相较于其他活尸种而言,精神力极为强悍,很少有猎物能挣脱它的幻境。
幸好女子也是精神力专长,正是玩幻象的祖宗。她抽身飞退,哪知那草包鬣狗仍沉浸在幻象中,咬着她的手臂纹丝不动。
这一耽搁,那韶子尸已经似缓实快地站在她面前,女子正心急时。
荒野突然被一股气势笼罩,变得沉寂,虫鸣鸟叫都消失不见,心头异常沉闷。
她若有所觉地回望,远处天空中,一道身影时隐时现。每次消失都会出现在十几米外,速度极快,很快便出现在他们不远处。
赤着的上身,尸斑遍布的铅灰色肌肤,虬结的肌肉,泛白的眼珠,待得她看清时。
神情大变,口中喃喃。
“浮黎神”
那身影负手路过他们头顶时突然悬停在空中,缓缓低头,韶子尸已经抖如筛糠。浮黎神突然消失,转瞬间出现在它身后,粗壮的手扼住它光秃秃的脖子。
只见韶子尸的躯体肉眼可见的干瘪下来,化为灰灰。浮黎神没有再看女子和鬣狗一眼,负手闪现至空中,几次闪现便没了踪迹。
女子脊背湿透,有种鬼门关打了个转的感觉。倒霉的鬣狗群终于从大难临头的阴影中解脱出来,又冲她嘶吼起来。
已经挣脱的女子气恼地抱起琵琶:“用大狗熊的话说,真是惯你们比脸了。”
玉手拂过琴弦,娇喝一声:“给我,幻灭!”
“诤”
狰狞的鬣狗立时顿住,纷纷两两相拥跳起了圆舞曲。
女子明眸流转,极目远眺。
末世到现在的这五年,我一直陪在你身边。我曾经说过,你走过的路,要繁花盛开,要人声鼎沸,不管你现在变成什么样,我一定会找到你。
张知白,你个大狗熊,我回来了。
五年前。
这是一个一切与地球毫无二致的平行时空。在这里人们经历着一样的困苦、喜悦、伤痛、快意,但是就在眼下的时间节点,这个时空的走向却仿佛走上了岔路,人们命运接受了截然不同的审判。
3月28日,晨。
“明天要还房贷7000,后天还有个白条要还1900,上个月从三婶那借了40000说好这个月10号还,13号要交保险6400”张知白在账本上写写划划,嘴里叨叨咕咕。
掏出手机点开余额,4500,好吧这就是自己的全部身家了,还得是不算负债。
“真是压得人喘不过气啊,”张知白挠挠头,“爸妈在京都花销更大现在也没法上班,算了别让他们担心了,要不找人借点?”
有时候实在是难的时候张知白总会想,不管哪路神仙保佑自己中个彩票吧,或者干脆世界毁灭算球,啥也不用还了。
索性,反正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天,也没什么差别。
他捻起一把飞刀,掷中贴在墙上一张扎满了飞刀的报告单,报告单上检查结果一栏写着一行字:张氏脑过载综合症。
没错,就是用他名字命名的一种孤儿病,病因是血管未知病变导致过量微量元素渗透进大脑,大脑常年超负荷运转,已经到达极限,稍有不慎他就会立刻烧掉自己的脑子。就算保养的好也是在几个月后的某天大脑极速衰老,退行性变化,直至脑死亡。
他站在窗前默默看着楼下小区里玩耍的孩子,良久自嘲的笑笑。
北方的春天来的晚一些,小区里的树刚发芽。天街小雨润如苏,草色遥看近却无。寒冬刚过,气温刚刚回暖。正是三月飞花,万物复苏的初春好时节,街上却是一片萧条。偶有行人也是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行色匆匆。
去年冬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了整个华夏大地,继而席卷全球。这场莫名其妙的传染病到现在也没找到来源,传染性相当高,通过体液传染,病人咳嗽高热,继而呼吸衰竭而亡。世界各国都在加紧研制疫苗,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只能待在家里尽量避免外出。
“已经很久没有去工作了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现在这时节所有人都在家里坐吃山空,张知白不仅不进钱还每天都有账单要还。
张知白抱着他的狗坐下,小九儿,一条肥壮的阿拉斯加。
其实也怪不得别人,他前一阵收了一个别人介绍的女人。这女人倒也不是什么绝色,只是一个略显清秀的小家碧玉,很是乖巧,初见面时,不管说什么都只会低着头柔柔弱弱的说“嗯”。
张知白念及自己的情况,也没提及什么名分。两人没说太多,就稀里糊涂地在一起待了一阵儿。他想到自己时日无多,心灰意冷下倒也来了洒脱劲儿。把卡直接甩给了那女的,让她在姐妹面前花钱能够阔绰点,想着也算对得起她。哪知这女的也不含糊,三天花光他所有的二三百万积蓄,消失的无影无踪。再加上瘟疫影响,才把他搞到了现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囧地。
人没死呢,钱花没了。
社会你白哥终日打雀,今天让雀啄了眼了。这种事儿,报警都没用,还是他让人家花的。
不过别看张知白现在这样,他还是挺能挣钱的。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什么行当都敢碰碰,而且很快都能给干的有声有色。也有可能是因为脑子常年过载,转得快。
虽然只有二十一二岁的年纪,但是不管干哪一摊,都能很快让哪怕四五十岁的人见到他都点头示意,心悦诚服的叫声白哥。
做的都不是什么大买卖,交游倒是广阔,在这个省会城市走到哪也都能吃得开。
只不过赶这节骨眼,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几个买卖也都没法干,天天在家待着。
张知白把墙上的飞刀都拔下来,放到一个储物柜里,柜子里是他珍藏多年的宝贝。
一柜子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鞭锏锤抓。
张知白酷爱收藏冷兵器。不止十八般兵器,中外自古有名的一些代表性兵器他都有。而且不全是半工艺品,甚是有几件精品。
在这上花了不少,没想到突然瘟疫降临,生意都黄了,积蓄也被坑没了,这才导致这几个月难成这样。
不过他听说过最惨的是给隔壁老马负责冷链的一个小伙,为了让人高看一眼每年过年都租个车回村里,今年干得好挣着钱了就租了台宝马,没想到,刚回去村子就封了,车也还不了,钱还得照付,一天800,一天800,一转眼已经半年了,听说这会正琢磨着伪造死亡证明呢。
…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剧烈的拍门声。
张知白皱皱眉,很不高兴地拉开门。门外站着一对中年男女,衣着寒酸。张知白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他们几眼,听敲门就没什么好印象。
那男的不自觉缩了缩,女的倒是飞扬跋扈,拉了一把笼着袖子站在一旁的丈夫,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张知白鼻子,破马张飞地嚷嚷:“好啊姓张的,我们终于找着你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得,找茬的。
张知白都没理她的茬,一把拍掉手指,转身进屋拎着个狼牙棒出来了。
“你敲你老娘棺材盖呢?哪只手拍的门!!?”
女的气势一窒:“你,你怎么的?”
“我问你哪只手拍的门?”
“你别扯没用的,我告诉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你们怎么进来的?”
女的开始撒泼了:“啊啊啊!咋的!咋的!我就进来了,咋的!姓张的我告诉你,我是李欣大姑,你这个渣男,想甩了我们李欣就拉倒了?没门儿,李欣善良不跟你计较,我们做长辈的可不答应。”
“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们二十万,没完!”
张知白咔吧咔吧眼睛,笑了:“看来李欣跟你这大姑,关系不怎么好啊,她告没告诉你她卷走我二百多万,我撒了一帮弟兄正在满天下抓她,她告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现在还敢来打秋风?你们很久没联系了吧?”
“正好,”张知白一把搂过妇女的肩膀,狼牙棒乱挥,指着正对着的屋里墙上的报告单,“她告没告诉你我只有几个月活头了,这两天我正在思考怎么才能把剩下的日子过得更有意义,正好大姑你就来了,这辈子还不知道坐牢啥滋味,让我敲死你们吧,我就放过李欣。”
两人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地跑了。
张知白哂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