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恨我从夜里突然醒来,头痛欲裂。 天上凄冷的月色,也比不过那可怕的梦魇。 用刀鞘抽打他的母亲……喇嘛滴血的头颅……父亲那冷漠的眼神……秋婉如的尸身…… 戴着阴阳面的山统宗主……那戴着斗笠的神秘人…… 还有,他又梦到了冷阳几人,在那大漠的深处,变成了一堆白骨,化作了一捧黄沙。 还有夏冰婵。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可是他已经寻找了两天两夜,还是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他看着即将熄灭的篝火,把身上的裘皮又裹得紧了一些。 自从被天绝掌伤了之后,他便一直很怕冷。 他也一直睡得不安稳。 他有时甚至不敢睡觉,他怕睡觉的时候,那些噩梦便会趁机袭来,将他蚕食殆尽。 他不想休息,却也不敢不休息。 他那羸弱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的胡来。 这两日,他都满头是汗的从梦中醒来,然后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所以,南宫恨我现在很是疲倦,他想躺在地上,再好好的睡上一觉。 可是南宫恨我的倦意突然便被一扫而光,这渺无人烟的大漠深处,却偏偏传来了脚步声。 南宫恨我尚未来得及熄灭篝火,那人的声音便已然响了起来。 “是我。” 南宫恨我循声望去,却是十方渡那个神秘人,布衣斗笠,在离篝火三丈远处站定了身形。 南宫恨我看到不是敌人,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一般,他那僵硬的身体瘫软了下来,用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重复道:“是你。” 神秘人没有答话,影子被月色拉得细长,看起来竟是那样的诡异。 那人似乎在仔细的观察着南宫恨我,半晌方才用一根手指向了西北方向,哑声道:“他们在那里。” 南宫恨我已经无力去思考,勉强的笑了笑,看向了这个神秘人,似乎想要看穿他那斗笠下的真容。 “你究竟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南宫恨我,这也在南宫恨我的意料之中,那人只是冷冷地问道:“我可有骗你?” 南宫恨我摇了摇头。 那人点了点头:“那便是了,我既不曾骗你,你也不要问我是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敌人。” 南宫恨我站起了身子,病恹恹的双眸里闪烁着鬼火一般异样的光芒。 “你为何帮我?” “我已说过了。” 南宫恨我沉默了半晌,突然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又为何全都知道?” 那神秘人被问得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南宫恨我会问这样的问题,但他仍是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用手指了指西北方,毫无感情的的说道:“你再不过去,会后悔的。” 南宫恨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会后悔?那又是什么意思? 想起那些可怕的噩梦,南宫恨我几乎是恳求般的语气向那人问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那人嗤笑了一声,却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了。 南宫恨我觉得自己的冷汗在顺着后背向下流淌,他怕自己的噩梦就这样变成了真实。 他在这大漠上狂奔了起来。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奔跑过了。 南宫恨我不知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他只知道,天已然蒙蒙微亮的时候,他才看到了冷阳与唐玉儿的身影。 冷阳躺在了那片黄沙之上,双眼紧闭,似乎已然熟睡。唐玉儿坐在了冷阳的对面,瘦削的背影看起来人见犹怜。 但却不见夏冰婵、温行言和阿牛的踪迹。 南宫恨我心下一沉,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冷阳走去。 他总是感觉这里好似个陷阱一般。 但经过这半夜的狂奔,他的感官已经变得极为敏锐,他几乎可以断定,这里并没有人埋伏。 那也就意味着…… 他不敢再去想象,他只有去问冷阳与唐玉儿。 可就在他离冷阳只有一丈远的时候,他突然又觉得不太对劲。 可是南宫恨我又偏偏说不出来是哪里的不对。 他几乎是本能般的感受到了危险,然后才听到那细微的、让人难以分辨的风声。 南宫恨我急急转身,那一掌已经快要到了南宫恨我的胸口。 南宫恨我连拔刀都已经来不及,却好似没有重量一般,随着那一掌向后疾退而去。 唐门的空空掌! 他早就应该想到,唐玉儿既然已经离开无恙谷,那便定会有唐门的人来寻这唐玉儿! 他没想到的是,唐门的人本应是不杀无关之人,可这一次居然会对他下了杀手! 可南宫恨我已经来不及思考,他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南宫恨我并未听到任何的声音,也没察觉到任何的气息,甚至连一丝丝的杀气都没有感觉到。 但他只是莫名的觉得危险。 他之前所感受到的,绝不是这一式空空掌所能带给他的。 南宫恨我甚至感觉到全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 唐怀仁又赶回了那大漠中。 他给唐影留了一封书信,交给了一个唐门弟子,便又回到了那大漠之中。 唐怀仁本想让那唐门弟子将唐隐带回唐门,但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将那唐隐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个该死的傻子,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发现了。 至于唐玉儿,还是杀了算了。 他已经有些倦了,老人一旦疲倦起来,就不愿再去想那么多了。 他带着唐隐返回了大漠,却不见了温行言与满天星,只看到冷阳与唐玉儿在那天狼宫的附近,相互搀扶,趁着夜色蹒跚前行。 唐怀仁轻轻松松的便制住了二人。 不过,他不能打草惊蛇。 唐怀仁不敢冒那个险。 所以,他决定点住冷阳和唐玉儿的穴道,守株待兔。 一旦温行言与阿牛回来,那便立即杀了他们。 他还很庆幸自己把那该死的傻子也带来了。 否则,这次来的这个病恹恹的公子,便是难对付得很。 只要和这几人有关系,那就必须格杀勿论,而有人告诉他,这人便是那温行言与满天星的主人。 更何况还有人告诉他,这是个极为难缠的人,若是一击不中的话,便很难再有得手的机会了。 唐怀仁让唐隐用唐门的“卧蝉”隐藏气息,只要有人接近冷阳与唐玉儿,便用空空掌杀之。 唐隐虽傻,却也可以听个七七八八,况且唐隐的心性,与那孩童无异,更是愿听唐怀仁的安排。 只是,唐隐的“卧蝉”修炼的并不到家,并不能像唐怀仁那样,让人完全无法察觉。 不过,这样就够了。 唐怀仁就是要唐隐稍稍有这么一丝的破绽。 这样,他才可以如一个躲在暗处的猎人一般,静静的寻找机会。 可当唐怀仁看见那一脸病容的公子,居然被唐隐的空空掌逼得手忙脚乱之时,他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也配叫棘手? 这也配让我唐怀仁出手么? 不过,唐怀仁还是准备出手,迟则生变,他不可以再失手了。 唐门也付不起这个失手的代价。 他把两根情人刺放在了手里,只要那病公子再向后五步,他的情人刺就可以刺穿那病公子的心脏。 四步。 三步。 两步。 还有一步,唐怀仁准备拔出情人刺的那一瞬间,那个病恹恹的公子却突然转头看向了他。 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无可奈何的看向了他。 …… 冷阳从剧痛中醒来,感觉两条手臂好似正在被刀剜下肉来一般。 自己拼尽全力的那一击“六煞”,却也拦不住游若丝带走夏冰婵。 他拼命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呜”声,却只看见唐玉儿哭得红肿的双眼。 就连温行言和阿牛都已经不知去向。 冷阳的嘴角边,还残留这雪参丸的香味,应是多亏这雪参丸,他才得以醒转。 他看了看周围,自己似乎在天狼宫的里面,太阳已然西沉,也不知唐玉儿用了多少时间气力,方把自己挪到这天狼宫内。 看到冷阳醒来,唐玉儿揉了揉眼睛,哭着说道:“冷……冷阳哥哥,那人把小姐带走了;那人又把……又把温大哥和阿牛哥带走了……你又不醒……怎么……怎么办……” 冷阳舔了舔嘴唇,低声道:“是……是谁……带走……温……温大哥?” 唐玉儿不住的抽噎,哭道:“那……那个……胖胖的……老……老鱼。” 老鱼! 冷阳心里暗自记恨,却又无可奈何。 老鱼故意将鬼王引到此处,为的便是利用鬼王打伤他们几人,这老鱼好坐收渔人之利。 只是,这老鱼既然是无利不起早,那为何又带走了温大哥,却留下了唐玉儿? 冷阳微一思忖,心中便已明了,阿牛哥便是大盗满天星,温大哥看来也不是普通的朝奉了,老鱼从温大哥的身上,定是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而唐玉儿,想必老鱼并不认识,也绝想不到唐玉儿正在被唐门的弟子寻找。 但是一旦老鱼反应了过来,恐怕便会立即将唐玉儿交于那唐门之手! 念及至此,冷阳伸出一只不住颤抖的手,沉声道:“我们……快……快走。” 唐玉儿不明所以,抽泣道:“冷阳……哥哥,我们……去……去哪?” “走,”冷阳死死抓住了唐玉儿的手,双眼里却是无比的坚定:“离……离开……离开这里!” 冷阳在唐玉儿的搀扶下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本未受伤,只是苦于“六煞”的反噬,经脉受损,真气阻滞。 唐玉儿已然止住了哭泣,向冷阳问道:“冷阳哥哥,你是说老鱼可能会回到这里找我们?” 冷阳点点头,额头上因疼痛沁出了汗滴:“他连温大哥都给掳走了,一旦知道你是唐门失踪已久的唐玉儿,还不快马加鞭,把你给……给强抢了去。” 唐玉儿被冷阳逗得破涕为笑:“你这……这小混蛋,又开始贫嘴了,又……又不是压寨夫人,怎么……怎么就强抢了。” 冷阳看到唐玉儿那如花的笑靥,心中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因为他的双臂,因为“六煞”的缘故,恐怕是废了。 但冷阳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就突然觉得胁下一麻,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唐怀仁那稀疏的白发。 任谁也没有想到,唐怀仁竟会这样折返回来。 唐怀仁并没有折磨他,只是好似云淡风轻的问他:“那两人哪里去了?” 冷阳从唐怀仁的双眼里,看不到丝毫的喜怒。 却也看不到任何的怜悯。 冷阳眨了眨眼睛,装作看不懂唐怀仁的心思一般:“这位老爷,他们俩人出去了,估摸着一会儿便会回来了。” 唐怀仁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问道:“他们二人……做什么去了?” “唐老爷,还不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叫老鱼的,”冷阳嬉皮笑脸的看着唐怀仁,又指了指在那手舞足蹈的唐隐,“那老鱼不停跟着我们,反复问我们有关那位公子的事,给温大哥问急了,追着他跑了。” 唐怀仁脑海中浮现老鱼那白白胖胖的样子,若是有人想老鱼多事,那就一并宰了好了。 这一次,竟偏偏遇到这许多的事情。 唐怀仁脸上的杀气一现而隐,看了看冷阳与唐玉儿,用极为平静的声音说道:“睡吧。” 冷阳的全身失去了知觉,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待他再次醒来时,南宫恨我好像被那唐隐的空空掌逼入了绝境。 冷阳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从他的眼中,却可以清晰的看到,南宫恨我再被一步步引入了陷阱之内。 唐怀仁就伏在了他的身边。 南宫恨我为了避开唐隐的空空掌,不停的疾退,离那唐怀仁仅有两步之隔。 他甚至看到唐怀仁慢慢抽出了两根短小、可爱、精致却又致命的短刺。 他拼命的想动。 他必须要提醒南宫大哥。 手指。 脚趾。 嘴。 眼睛。 任何一个地方,动起来就可以了。 但冷阳却分毫也动不得。 他只有眼看着,唐怀仁从他的身边,破土而出。 情人刺从唐怀仁的双手内,如长虹般刺向了南宫恨我的后心。 冷阳几乎要闭上他的双眼。 可在那一瞬间,情人刺好似失去了光彩。 就连时间也仿似停止了一般。 冷阳、唐怀仁看到南宫恨我在还有一步之隔的时候,蓦地站住了脚步。 冷阳、唐怀仁还没来得及反应,南宫恨我已然转过了身来。 唐怀仁的情人刺已然刺破了南宫恨我胸前的裘皮。 唐隐的双掌已然击中了南宫恨我的后心。 在任何人看来,南宫恨我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可偏偏,就连唐怀仁也没有看清楚,南宫恨我的掌却后发先至,印在了他的胸口。 他连这一掌是左还是右,究竟又是怎么发出的,都完全没有看清楚。 他的情人刺堪堪停在了那里,他的真气好似被抽空了一般,浑身无力。 唐怀仁想起了唐隐。 只要唐隐的空空掌将这病公子逼上前一步,那情人刺便会洞穿他的胸口。 可唐怀仁看到的,却是唐隐直直的向后跌了出去,而这病公子仍是站在那里,动也不曾动一分。 唐怀仁大口呕出了鲜血,定睛看时,鲜血里似乎还有可怕的肉块。 唐怀仁知道,自己的内脏已经被这一掌震碎了。 他也终于明白,那病公子为何用那种怪异的表情看向自己。 你若不用杀招,我本可以也不用杀招的。 可你一旦要杀我,那我也只能先杀了你。 唐怀仁看了一眼唐隐,却连想嘲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