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吱嘎，吱……”无力的脚步在旧木地板上拖行，在303房间门前停了下来，掏出钥匙插向生锈的锁芯。对面的304房间依然又发出那令他白天坐立难安的喘息声。
关上门，习惯性地推上插销，径直坐到床沿上。又是一次失败的面试，再正常不过的失败，没有一点值得疑问和反思的地方，只因为是他。
划掉手机上跳出的“蒙古出现变异野狼”的标题党垃圾新闻，他拿起床头上的一本《初入职场谨记60条》翻了翻，这是只有20岁出头刚离校的菜鸟才会看的可能出自一个下班后一边摘韭菜一边看孩子的大妈的手的东西。
而床头上除这本另类书籍之外堆放的更多的是高中和大学的物理书。和这本职场书不同的是，随便翻开一本的任何一页都是满满的只有他自己读懂的文字的笔记，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正文的上下左右，有十几年前的字迹，也有几天前的。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不知道怎么有的习惯，没有人教过他。那些字迹很多是自己对于那些已经成为死理的理论的个人理解、观点和进一步猜测。这也是为什么在十几年前的课堂上每次被讲台上的那位叫起来后一脸懵逼的原因。
两个月前被上个单位辞掉后他搬进这个由民房改造的月租旅馆。一共三层，每层都有四个客房和一个公共卫生间。房东大妈住在离这几百米远的一个小区的楼房，除了收房租和看电表很少过来。
对面的门开了，他能听得出来。每扇门的音效都不一样。男性的咳嗽声和“叭、叭”的打火机声传出来。随后是关门声和一阵渐远的脚步声混合着地板音效。
他和她几乎没说过话，除了“新搬来的？”“借过一下。”“借我笤帚用用。”“今天热水器里没水啊。”“‘咚咚咚’音乐能小点声吗？”“卫生间有人吗？”“有。”
对她最主要的印象就是一副高挑瘦削的身子和一阵阵的喘息声，还有一张被散发遮住近一半面积的冷漠而立体的侧脸，因为他们几乎没正脸看过对方。这种符号化的印象就像当说起斑马就想到那特有的花纹，说到蚊子就想到一个个要挠破的包。
手机响了，微信铃声。这次不是微信运动，不是兼职群，不是中国移动流量提醒！是她！上面标注着“田小喵”。消息内容是“好的，今晚7点家乐福门口见。”是回答他前一晚的问题——“能赏个脸一块看场电影吗？”
他难掩兴奋，看来今天也不是这么差劲嘛。看了看表，5点半。自言自语：“一个半小时。虽然深秋温度有点低，但今天风大，早上淋湿的牛仔夹克挂在窗户旁应该会在1小时内完全晾干，运动鞋可能需要多一点时间干透，但也不太影响穿嘛，况且穿上后有脚的温度加上空气的流动，会干得很快。”
他在屋里两米的距离内来回踱步。“剩下的时间到底干点什么，对了，先回信息。”他打开聊天界面，输入“好的，没问题。”他把手指移动到发送按钮处，又收回来。“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看起来太冷漠了，要有点热情。”删掉，再次输入“好的小猫，一言为定，不见不散哦。”手指从发送位置再收回来。“过火了点，还没到那地步。”几轮改进优化后，消息最终发送过去了——“好的，没问题。”
还有一个小时。
尽管时间还比较充足，但他仍怕路上出差错。不能等了，在约定地点等都行。
他穿上尚有一丝湿气的深灰色牛仔夹克、深灰色牛仔裤和半干的黑色运动鞋，急匆匆夺门而出，像打了一剂肾上腺素。
跑出门的时候在走廊上又碰见了304，她像往常一样裹着条浴巾穿着双拖鞋从公共卫生间走向自己房间。一般男性的脚步声消失后的半个小时后他总会听到从卫生间经过走廊一直趿拉到对门的那沾着水的拖鞋声。
兴奋的脚步让他不小心擦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他一边后退跑着一边说了声“抱歉”。
而她像没听见或压根没被碰到一样继续匀速朝房间走去。
家乐福门口，他几乎站在人流出入的中间，无数人擦肩而过。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放进口袋。
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再放进口袋。他四处张望着，在这门口站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了，很多人从正面擦肩而入又从他背面擦肩而出。
来了！是她，没想到和头像用的照片一样，是他喜欢的类型，娇小的身躯，秀丽的长发，甜美的脸颊。她不急不慢朝这走近。
“是‘隔壁小王’？”她先开口了。
“是‘田小喵？’”
她点头。
“去哪吃晚饭？”女孩又率先引着话题。
他心里默念：“晚饭？靠，还有晚饭，我竟然忘了。”接下来对他来说算是灵机一动的应答吧，“晚饭当然要晚点吃了，现在才7点半，还早了点，我是打算看完电影再吃的，票我已经订了，走吧。”
“好吧。”女孩点头。
电影院，女孩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看着她选定的电影。坐在一旁的隔壁小王却没有心思放在荧幕上。
又是那个老问题，他在激烈的思索一会吃饭时候的话题——“你喜欢看什么电影……等等……这不她正在看着嘛。”“你做什么工作？她一定会反过来问我的工作的。”“你喜欢吃什么？拜托，那根本就不是我关心的问题好吗？”“你是怎么赶过来的？那不更是我根本不关心的？为什么我要问这么蠢的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靠，还有比这个更老套又无聊又幼稚到极点的问题吗？”
电影的片尾曲响起。考试时间结束，请考生停止答卷。
女孩应该是第一次转过头来看他，好像是刚想起来这次是约了一个人一起来看电影的样子：“你？噢。咱走吧？晚饭是吧，还吃吗？”眼睛还因刚才的电影有些湿润和微微泛红。
“噢，当然，说好的嘛。”一如既往没有递上的手帕或纸巾。
出来电影院10点多。他俩走进一家没打烊的餐馆，坐下来。
女孩张口：“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你先点吧。”
女孩朝服务员挥手：“请来两个蛋挞和一份木须虾仁，再来一杯橙汁。”
“蛋挞的热量接近400大卡每100克。你确定这么晚还吃这个？”
“嗯，我喜欢。”
“嗯，喜欢就好。”他笑笑。转头对服务员，“给我来一份牛肉冷面，热一点的。”服务员愣了一下离开。
没词了。蛋挞的热量接近400大卡每100克，这是唯一一句有点价值的话。他努力回想在电影院时总结的以及此前在一些文章中看过的各种话题。
“哦，你，不太爱说话吗？”女孩一边翻动着手机屏幕，不经意的说。
“没有啊。我只是在想，你没有想说的吗？”
“嗯？喔。我没想这个问题啊，好像以往我都是在回答那些男生的问题，他们好像总有很多要说的，要问我的。”
“那你呢，你没有吗？”他一只手在揪着裤腿。
“暂时没有吧。”
“噢。那就吃饭也不错。”
“嗯嗯。嘿嘿，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啊。”
“我？”
“嗯，有点小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