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不傻的人，我从前也很傻。”僧人自嘲一笑。</p>
“别把注意打到他们身上，他们并不知道杨公宝藏在哪。而且我这个人其实是很护短的。”智障放下杯，看着那僧人。</p>
“可以，鲁妙子还没死呢，我可以去找他。”那僧人喝了一口酒：“二十年前的我，应该会喜欢这酒。”</p>
“可是我亦不想听到鲁妙子的死讯。”智障道。</p>
“你还真霸道，我努力了半生的事情，或许会让你做到。”</p>
“呵呵，你是说它？”智障一伸手，将倚在门旁的长戟抓在手中：“其实我对这个没有一点兴趣，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它给你。”</p>
“算了，你应该知道，我并不适合用它，想来这世上只有你才能让它物尽其用，可惜你却是个和尚。”</p>
“是啊，还是一个看似假和尚的真和尚。”智障自嘲的笑道。</p>
“万物皆有佛性，其实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分别？做不做和尚，只在你一念之间。”那僧人道。</p>
“哈哈，这就是你我之间的差别了，你是魔、是佛、是江湖人、是天下名臣，只要需要，你可以用任何一种身份出现，但是我不行，就算有一天我骑到了释迦摩尼的头顶，我还是一个和尚，这是不会变的。”说到这里，智障顿了顿道：“其实和氏璧是你拿走了，对不对？”</p>
“你也不是像看起来那样笨嘛。”那和尚笑道。</p>
“我听说聪明的人大都很骄傲，而你更是骄傲到了极点，原本你明明可以一直隐藏在暗处，让我那两个傻徒弟替你背黑锅。但你却现身出来见我，这说明你没有把我和院里的所有人放在眼里。”智障缓缓道。</p>
“呵呵，可是很遗憾我的判断出现了偏差，因为我能感觉的到，你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和尚摇摇头</p>
：“我曾经确实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以为我是世界上天赋最高、手段最强的人，不过事实证明，天外有天这句话，确实不错。”</p>
“慈航静斋让我认识到我的手段还不够强；你的两个徒弟，我知道我的天赋不够高；而你，更是让我知道，我的手段，亦不是最强的那个。”那和尚看着智障道：“枉我自诩聪明，潜伏禅院半年有余，没想到却让你捷足先登，得到了和氏璧里的能量。”</p>
“哈哈哈……不，你说错了，并非是我得到了和氏璧中的能量，而是和氏璧将她的能量赐予了我。”智障大笑道：“或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明白和氏璧的价值。”</p>
明月如银盘挂着天中，抖出清冷的月光，洒在半山的竹林中，精舍内的两个和尚不再说话，你一杯，我一杯的喝着酒。虽然同是秃驴，但两人却有本质上的不同，一个如山巅巨石，一个如深渊暗流；一如烈日，一如暗月；不过就是两个行为秉性截然相反的人，却同居一处，坐而对饮。</p>
“知道吗，相比于大德圣僧，我更喜欢你的另一个身份：裴矩。”智障道：“安抚岭南、讨伐突厥、经略西域，其中分裂突厥之功，足以名垂青史，在我心中，这一份功绩，要比统一魔门高上千万倍。”</p>
“此亦为某生平最得意之事。”和尚罕见的脸上露出了自得的笑容：“达头早有叛乱自立之心，某便一边劝诱达头的野心，一边在沙钵略耳边挑拨，当阿波被大隋击败后，我便在沙钵略耳边历数阿波之罪，暗中却通知阿波，使其投奔达头；沙钵略怒而攻达头……终于，自辽海以西，西至西海万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的大突厥汗国，一分为二，再不能干扰中原之事矣。”</p>
“开疆两千里，臣服西戎，交通中外，君之功绩实不让班定远专美于前。”智障肃然道：“我等修行中人，求超脱而慕永生，在下尚于尘世翻滚挣扎，而兄却已长存史册，千秋万古，国不亡，则君名永生。真是让人羡慕。”</p>
“统一圣门乃我平生之愿，任你巧舌如簧，安能动我心智？”那和尚大笑道：“况且你这样笨嘴拙舌，恐怕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也学人家做税客？”</p>
智障老脸一红：“嘿嘿，我这人一向是能动手就懒得动嘴，不过对于你，恐怕动嘴比动手的效果好，毕竟幻魔身法名震江湖，老衲就算打得过你，也跑不过你，更怕得罪了你，你要把黑手伸向我在乎的人，那岂不是作茧自缚？”</p>
“哈哈哈，我石之轩做事就算再不择手段，也不屑于向两个小辈出手。好了，天色将明，在下便不打扰了，你我后会有期。”和尚哈哈笑着，袈裟一扬化作七八个影子，朝四面八方疾驰而去，最后消失在山林之中，智障抹了把汉叹道：这货，实在难搞。</p>
旭日初升，朝阳将第一缕光明带给世间万物，天地之间的一切，都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智障也不例外。</p>
传闻后世武当有采阳功，能采集清晨太阳之光，以补自身元阳之气。智障不会这么高深的武功，他只能将乳光照耀在身时产生的热力收束入真气中，以使真气精纯凝练。而且只能在清晨，日光并不浓烈之时，更不敢在正午时这样修炼，因为他怕被太阳真火把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给烧的渣都不剩。</p>
卯时三刻，感觉全身发烫的智障收功，将真气归于气海。站起身时，发现寇仲、徐子陵、王雄诞也各自收功。寇仲裂开嘴笑道：“师傅，早上好。”</p>
精舍中无有炊具、米粮，饮食皆由山下禅院中的火头僧给送来。只是最近不知是何缘故，火头僧不再送吃食上山，智障等只好自己解决问题，好在山中多野味，倒也不怕饿肚子，智障的手艺不错，可惜实在懒做，最主要是没有盐，野味吃着也不香。小院内寇仲等人的肚皮咕噜噜的叫唤，智障也听到自己肚皮的抗议声，搓了搓下巴上的胡茬，智障大手一挥：“下山，到洛阳城下馆子去。”寇仲闻言欢呼一声，当先冲出了院门。</p>
洛阳城热闹非凡，不过几人却无心闲逛，此刻最大的问题是解决温饱。几人自南门入城，很快便有一座酒楼入眼：醉仙楼。一楼大堂，二楼雅间。宋师道这么大个宋阀公子，自然不会跟市井之徒在一起吃喝，在银子的力量下，伙计带着众人上了二楼的一个包间，除了宋师道在欣赏墙壁上的书画作品，其余人不约而同的将爪子伸向了桌上的那盘胡麻小饼。</p>
点了几盘荤素搭配的清炒小菜，一只清蒸鱼，一只烤羊，每人还各点了几张夹着各种馅料的毕罗饼为主食。智障庆幸自己不是在真实历史上的隋末，不然分餐制和各种煮菜岂不是要让人失去吃饭的欲望？最主要的是这时候缺盐，精盐都被用来供应皇室，这普通的酒楼也只能用粗盐做菜，想想都让人害怕。</p>
酒楼的厨子是个快刀手，不一时，伙计便将菜品上齐，智障不由分说上去撕下一只羊腿，一口咬下去。寇仲等尽是大肚汉，更没什么规矩，出了宋师道，各个伸手，挑自己喜欢的食物开吃。</p>
“卡啦！”包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粗豪大汉提刀拿剑闯将进来，为首一个扫帚眉胖子拿着一柄鬼头大刀瞪眼喝道：“谁是张智，谁是寇仲、徐子陵，把和氏璧交出来，不然今天休想走出洛阳城！”</p>
“…………”</p>
雅间众人没有一个搭茬，智障等此时注意力全在自己手中的吃食上，一群凶神恶煞的大汉仿佛街边的乞丐，除了正怡然喝酒的宋师道之外，瞟都没人瞟一眼。那胖子大怒：“说话啊，都哑巴了？”一边叫喊，一边用鬼头刀朝门口处的王雄诞砍了下去。</p>
“啪！”胖子话刚刚说完，整个人便从二楼飞到外面的大街上。王雄诞将啃完的羊腿放下，见桌上一只烤羊已经只剩下了两只羊角，便拿起一张毕罗咬了一口：“伙计，再上一只烤羊！”</p>
很快，街上的胖子被手下人抬走，伙计战战兢兢的将烤羊送上来，他刚才在后厨帮忙，并没有看到扫帚眉大汉闹事，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他怕这几个家伙撑破了肚皮，到时候不但没人付账，还要赔钱给几人出殡，这样的话，掌柜就要赔上老本了。</p>
智障手快，抢了两条羊腿，尚不足以饱腹，这次又撕了一条，正准备下嘴，门口处有人喊道：“大师且慢。”声音很熟，智障抬头一看，却是那位多情公子侯希白。小侯玉面微红，正看着智障。</p>
“大师且慢，这羊腿吃不得。”智障一瞪眼，他最不喜别人在他吃饭时打扰，眼前若非是侯希白，羊骨头早扔他脸上了。寇仲等也都停了下来，等着侯希白说话。</p>
“大师，羊腿有毒。”侯希白道。靠，智障暗骂一声，举起羊腿，毫不客气的啃了一口。寇仲等也都无视侯希白，继续胡吃海塞。侯希白目瞪口呆：“这……”</p>
四只羊腿，二斤毕罗，一条鱼下肚，智障这才心满意足坐在胡凳上，一边用酒楼的三勒浆溜缝，一边看着侯希白：“说说，你怎么会知道这羊有毒？”</p>
“哎，说来惭愧，前日我收到石师传讯，他命我暗中跟随您，找机会将和氏璧弄到手。我便奇怪，世人皆言是寇兄、徐兄偷走了和氏璧，石师为何让我在您这里下手？昨日经过无漏寺，见有一沙弥在偷偷向人说：和氏璧是被张智盗走，因此我便产生了怀疑。方才我跟着你们来到这，发现后厨烤羊时，在上面撒了毒药，因此……”</p>
“所以是你的石师在故意陷害我师父喽？”寇仲说着，咽下口中的食物：“那你怎么还要提醒我们，让我们被羊肉毒死岂不更好？”</p>
王雄诞让伙计扯下残席，奉上香茶，招呼侯希白坐下喝茶。</p>
“哈哈寇兄，你太小看在下了，在心答应石师来取和氏璧，却不等于会见死不救。我会遵守石师的命令，却不会违背我的本性，这是在下做人行事的原则。”侯希白冷然说道。</p>
“这么说，你是要跟着我们了？”智障边说，边以内力加热酒壶，使三勒浆中的水粉蒸发出去，使酒浆中的酒精浓度增高，这就是智障在这个时代依然有烈酒喝的缘故。</p>
“这是自然，且不说石师的吩咐，在下对诸位的所作所为一向心仪，如能与诸位同处一段时日，亦是在下平生所愿。”侯希白字字诚恳，语气却不卑不亢，让人不由的心声赞叹。</p>
“哈哈，侯兄虽有此心，但世事难料，恐怕下一刻，你就会改变主意。”跋锋寒喝了口茶，将目光从窗外转到侯希白的身上笑道。</p>
“这……”侯希白略一沉吟，便觉一股淡雅如仙的芳香萦绕鼻尖。“妃暄？”侯希白的双目中顿时充满了欣喜，回头望去，却见门口处，一位极其俊秀儒雅的人儿，亭亭玉立。一位绝世美人身着男装，那已经不是惊艳所能够形容的美丽了。</p>
“寒山惟白云，寂寂绝埃尘。草座山家有，孤灯明月轮。石床临碧沼，鹿虎每为邻。自羡幽居乐，长为世外人。”柔美如天籁般的动人音语，有一种如魔幻般的感染力。师妃暄像智障举手合十：“佛门中人慈悲为怀，张兄既慕佛门，却为何要去净念禅院盗取和氏璧？岂不知这件宝物干系重大？”</p>
“哦？谁告诉你是我盗走了和氏璧？”智障淡淡道：“听说仙子和净念禅院的关系密切，不知仙子可曾问过禅院的了空主持？”</p>
“妃暄此来，正是受了空方丈指点。”师妃暄道。</p>
“嗯？”智障一愣，师妃暄这样的人，想来是不屑于说谎的，她既然找来，那必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p>
只是智障不明白了空为什么要这么做。</p>
“如果我说，和氏璧非我所取，不知师仙子信是不信？”智障平静的问道。</p>
“无论妃暄信是不信，还望张兄能够归还和氏璧，让天下尽早归于一统，妃暄代天下百姓，感念张兄大德。”师妃暄玉面静如止水，柔声劝道。</p>
“师傅，莫非真是你偷走了和氏璧？难道你跟李小子有仇，不想让他做皇帝？”寇仲探着脖子好奇的问道。</p>
“莫胡说！”徐子陵拉了一把寇仲。寇仲嘿嘿笑道：“我看这位师仙子信誓旦旦，像真是那么回事……”</p>
“再说一遍，和氏璧不是某拿走的。”智障面无表情。</p>
“施主于和氏璧丢失前来到院中，了空主持见你身具佛性，便点化与你，更带你共参宝玉，谁知你竟早有谋划，趁主持打坐之时，盗走宝玉！”一位须发皆白的六旬老僧出现在门口，站在师妃暄的身旁，瞪着里间的智障喝道：“你可认得老衲？”</p>
“不嗔？”智障认识这个老僧，正是净念禅院四大护法金刚之首，当时智障吸收和氏璧中能量是，不嗔亦在铜殿之外。</p>
“哈哈哈！什么身具佛性！此人是魔门灭情道门人，一身魔功，比席应高强百倍！”酒楼内，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着百衲衣的老和尚出现在二楼回廊，指着智障厉声道：“魔头！还我师兄命来！”老和尚目眦欲裂，仿佛跟智障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直直冲进包间，双手成爪抓向智障的脖子，仿佛要亲手掐死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p>
“砰！”智障自然不会让老和尚抓住自己的脖子，挥手一掌，打在老僧的胸前，那老僧“蹬蹬蹬”后退几步，跌坐在门口，嘴角溢血，指着智障：“你……”话未说完，口吐黑血，倒地身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