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慧默然。
老僧缓缓起身,宛若一棵枯松在春日里焕发生机一般节节拔高。他站直的时候,人们才会发现他其实根本不像刚才跏趺而坐时那般瘦小枯干,反而身姿分外挺拔,与他面色上的苍老模样截然不同。
他将木鱼拿在手里,缓缓插好木锤,对定慧道:“魔山本来无魔,有魔的,是人的心。”
说完,老僧便款步向祠堂门外走去。
定慧面露犹豫和挣扎,终于忍耐不住,转身大声道:“掌门师兄!剑谱是不是真的在寺里?”
老僧站定,道:“是而非,非而是,是是非非,非非是是。既然他们认为剑谱在禅宗之内,那就随他们好了。”
“可是我却听说,七式剑谱在江左已经出现了四式,他们不去江左搜刮,为什么偏偏要先找上我们?”定慧不甘道,“禅宗不参与江湖争斗,却还是要被那些心怀不轨的歹人觊觎。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就会打上门来!掌门师兄,武僧院早已准备好了,只要你松口,我立刻带着师兄弟们……”
“定慧!”老僧打断道:“谨言。”
“掌门师兄!”
“好了。”老僧道,“念你是初犯,我不罚你。以后要记得提防口业,莫要妄语。”
定慧说不出话来了。
老僧面朝门外。他的眼前是禅宗山寺,目所能及的尽头天空澄澈晴朗,万里无云。
他低声开口,不知道是说给别人还是说给自己:“一山千年,一树百年。禅宗立派至今,不过二百一十七载,没那么金贵。”
……
燕子九走出地牢的时候,满心都是狐疑。
菱花说的话是真是假,其实完全不需要从她的嘴里问出来。燕子九只要随便找一些消息灵通的人打探一番,或者干脆自己亲自去一趟江北,自然可以知道禅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最让他奇怪的是,为什么会是菱花先知道。
禅宗这样地位的门派发生了变故,自然是江湖上的大事,不应该到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菱花只不过是一个飞雪阁的弟子,或许比寻常的百姓多知道一些江湖事,但怎么也不会是第一批知情的人。
而且正因为此事非同小可,是真是假一探便知,燕子九反而觉得菱花没有必要说谎。如果他派人赶赴禅宗,发现禅宗安然无恙,那自然可以飞鸽回来通报给燕子九,前前后后也不过只需要花费几天时间。
若为真则另说,若为假,燕子九完全可以直接将其处死。
菱花扯出这么大的谎言,就只是为了再多活两天?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燕子九的心头得不到解答。他一边摇头,一边往公署的前厅走去。
经过院子的时候,燕子九轻轻一瞥,看见了那对熟悉的母子依旧跪在门前。那女子的脸上无悲无喜,好似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