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见了他们,他们定会率领天策军攻入城中,围攻天极宫,季河,你知道我,我不想让父亲辛辛苦苦所留下的一切毁在我的手中。”赵子午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季河的肩膀,“就别告诉他们了,赵氏虽倒,但天策不倒,三万天策将士依然可以享受着长国公所留下的荣誉,这就够了。”
季河听着这一番话感慨万千,他们这些跟着赵风岳将军多年的部下在翰北战争结束后便获封受赏,天策军更是受命驻扎在云京城外保护帝都安危。
“赵爷,保重。”季河对着赵子午深深长拜。
“哈哈。”赵子午大笑了起来。
他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大步走出了长公府。
赵子午牵着那匹跟随了他多年的黑马走在前往天极宫的路上,这次他走的很慢,仿佛腿上绑了两块石头。
走在路上,赵子午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他觉得脑中空荡荡一片,在季河面前装作的沉稳平静全都化作泡影,如今剩下的只有对死亡的静静等待。
官家给了他反叛的机会,如今病重的官家根本无力阻止天策军攻城,甚至云京城的城防事务都握在了赵子午手中。
只要赵子午想,只要一声令下,云京城顷刻间就会易主。
可他,不想背负下这种千古骂名。
自己父亲以性命拼了近乎三十余年才位极这般地位,赵子午又怎能轻易将这传世之名毁掉。
一直行到了天元门前,经过了他最常去的北九楼,依稀记得自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拓跋风瑞的。
那时他还以为拓跋风瑞不过是自负的少年,却不曾想,这个人竟还真怀着自己的志向远赴江南了。
他能否助大舜一统,又还只是衍国公所打出的幌子?
赵子午向店伙计要了一壶荷花娇,这酒柔和如水,入肚后又狂烈如火,是北九楼的名酒。
店伙计见是久久没有露面的长国公,赶忙拿了一壶酒递给了赵子午。
“赵爷,那个翰北蛮子最后怎么了?”伙计低声问道。
“死了。”赵子午惆怅地望着阴沉的天空。
“啊!”店伙计听后脸上不禁露出惋惜之色,虽然那蛮子有些无礼,但那身手绝对是一顶一的高手,“还真是可惜。”
又何尝不可惜,赵子午最为欣赏的还是刚刚来到云京时的拓跋风瑞,狂妄,骄傲,这是赵爷所欣赏的少年的轻狂。
可是自从关入死牢之后,再度复出的拓跋风瑞变得沉稳了许多,说话之间也非常注意分寸。
对他而言,那个真正的拓跋风瑞已经死掉了,活着的拓跋风瑞,却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样子了。
“可能是快死了,所以才这般感春伤时吧?”
赵子午哀叹了一口气。
他牵着马缓缓地走了,一只手拿着打开的酒壶小口的饮着。
走过了奈落桥,行过了天元门,望着巍峨雄伟的天极宫,赵子午停下了脚步。
天极宫宫门大开,卫兵分列道路两旁,好像是下了场雪,宫内入目都是一片素白。
赵子午心中浮起了一丝不安,他揉了揉眼睛,再度望向大门上挂着的一对灯笼,只见上面写着大大的“奠”字。
他愣住了,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令他没有丝毫准备。
“陛下!”
赵子午掩面大哭起来。
他后来几乎是跪着一步步挪近了天极宫,宫中白花花一片,赵子午都看不清那些到底是飞扬的纸钱,还是穿着白衣的大臣。
来到当时官家的寝殿前,赵子午伏身在台阶上,他一步一叩首,额头上已经晕开了一红印,不断地流着血。
负责侍奉官家的老太监站在门口,两眼哭的通红,他入宫六十六年,却已经送了三位皇帝,作为三朝老臣,他没有别的想法,就是能安度晚年,看着在位的君王能一解天下之乱。
人,最怕老年遇丧,老太监本以为能看到官家平定江南的那一天,却没想到最终等到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陛下,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老太监轻轻走到了赵子午身边。
官家崩前,曾有两件事情放不下,一是远赴渡天口的苏启曜,若不是为了锻炼他,官家也不会出此下策,而另一件放不下的事情,就是长国公赵子午。
这些年,天策军的威胁时时刻刻不如那悬在额头的利刃一样令官家心中不安,一旦长国公在城中遇到什么意外,城外天策军立刻便会冲入云京,拓跋风瑞那次的事情就很好证明了这一点。
老太监没法去追赶苏启曜的步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官家解决掉这最后的威胁。
白绫是他所带,并非官家旨意,官家最后都没有说出要除掉赵子午的话语,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为了日后大舜的安稳,他必须这样做。
想到此,老太监缓缓抬起了握着匕首的右手,他俯视着依然伏地痛哭的赵子午,眼神冰冷。
“长国公大人,对不住了,老奴能为陛下做的,只有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