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再说一遍!”铜木桢的眼瞪圆了。
“用来砍树的。”文萱又重复一遍,他不明白铜木桢为什么生气了。“好,给我推出去,用这斧子把他砍了!”铜木桢怒火中烧。树族非常爱惜树木,他们把树木看得同自己的呼吸一样可贵。即使是那神木殿,虽然是用木材建成,但都是选用那些已自然死亡的树木做材料。他们是从不轻易砍伐树木的。文萱不知道自己刚才讲的话犯了大忌。他一听要把自己砍了,吃了一惊,奋力一挣,身上那些绳索像面条一样纷纷落地,闪身夺过那把大斧:“我不砍树还不行吗?为什么要杀我?”
这一瞬间的变化让所有在场的树族都惊呆了。铁木樗在座上开始弹他那把紫藤琴。这琴声初听辽远幽旷,渐渐繁如急雨。随了这琴声,铜木桢的桃木剑闪电一样飞向文萱,文萱急举石斧相迎。桃木剑的招数奇妙诡谲,又美丽绚烂,是随了琴声的变化而变化。文萱虽然练就了蚂蚁神功,可是他从未上过战场,从未与对手较量过。那次打跑兽猗,也是凭了神力,而非招数。这次才是与对手真正过招。开始时,文萱面对铜木桢的剑术有些眼花缭乱,他的应对也是笨拙有余灵活不足。渐渐地他开始熟悉铜木桢的招数,也开始熟悉自己蚂蚁神功的使用。双方打得不相上下。
紫藤琴的琴声时缓时急,时松时紧;有时琢磨,有时深思,有时试探,有时又杀伐果断,毫不留情;有时,那琴声格外悠扬而痴迷,让对手不禁心旷神怡,心神随了那乐声走了,而忘记了是在打仗,那石斧便不知咋的便停滞片时。
铜木桢本来粗大的身躯此时轻灵如燕,桃木剑的剑招如迎风洒落的桃花般曼妙。桃花剑雨中,文萱的石斧粗笨刚强。这一粗一细,一笨一灵,一刚一柔,刚柔相济,霎是好看。
而那琴声与剑术相缠绵,琴声流入了那桃木剑的一招一式。剪不断,理还乱,却让众观者忘了眼前的争斗,心随了那琴声飞扬。
文萱忽然觉得,如果不是为了要杀死对方,原来破解别人的招数也是很有乐趣的一件事。练习功夫,不只是枯燥和血腥,也是有乐趣的……这想法让他觉得怪怪的。
那香栀从没见过这种阵式,直看得一会儿鼓掌,一会儿欢呼,一会又为父亲悬了一颗心,恨不得铜木桢一剑把文萱刺死。
两边的士兵们也都大饱眼福,耳福。
这场打斗,因为双方都未曾想过要置对方于死地,所以,并无凶煞之气。随着紫藤琴戛然而止,桃木剑也就停了下来,文萱收住了石斧。
“小子,你的功夫不像是兽族的,也不像是水族的,不像任何一个我认识的族类,你到底是何来历?”铜木桢朗声问。
“我自成一族,功夫无人传授,乃自己心领神会,所以大首领不认识。”
“噢,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加入我们树族呢?你这么好的功夫,如果加入我们树族,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自幼四处漂泊,不知什么叫亏待什么叫厚待,因为我对生活本无所求。我来到这里,本是随心所欲而至,与族长不期而遇,也是缘分。谢谢族长刚才的关照,我要继续我的漂泊了,还请族长放行。”文萱说罢,慢慢向殿外退去。他不想在树族久留。他想,既然水族不要他了,他是人类的说法就会像风一样传到各族,作为水族关系最好的树族,会最先得到消息,树族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不是怕谁,现在,他谁都不怕。谁都不怕并非因为他有了蚂蚁神功,而是因为他是孤身一人了。没谁喜欢他,没谁让他喜欢。他现在只为自己活着,那么,生死已无意义,生命也没了意义,还怕什么?
他只是不想和树族发生冲突,他的石斧上不想沾上树族的鲜血。就像他任凭水族的石头砸在他头上,而他不还手,他不想让石斧沾染水族的鲜血一样。他喜欢让他的石斧干干净净。
就在与铜木桢打斗的刚才,他发现,通过与桐木桢过招,让他认识了这么美丽的剑法,倾听了那么美妙的琴声,他心里产生了种异样的感觉。就在他对生活失望至极时,他又发现了生活的亮点,他重又燃起了生活的热望。
“我们树族可不是让外来者随便出入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走不了的。你的斧头再厉害,也走不了的。”香栀在一旁讥笑。
“我们树族哪有那么小气,让他走吧,他是远方的客人,他与我们无冤无仇,他是自由的。”铁木樗说道,他面带欣赏地望着这个小伙子。
“谢谢族长。”文萱转身大步向大殿外走去,朝那树木繁密地,走入了茫茫森林。森林遮天避日,没有方向可辨,并且越往里走藤藤蔓蔓越多,牵牵扯扯,走也走不快。他想,怪不得香栀练就了行走树梢的本领,那样,视野开阔,脚底下也清静,自己平日走水路多,不知行在树梢的感受如何。想到此,他飞身一跃,跃到了一个很高的树干,又一飞跃穿过密枝升到了树梢。眼前忽得一亮,只见金色的太阳照着茫茫林海,微风起处,泛起彩色的波浪,这份壮观与江河湖海的景象又不相同,他心下感慨大千世界的美妙,心头那份狭隘也随之涤荡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