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镇南侯府,迎面一股香风袭来,初闻之下,直刺喉头,不觉咳嗽起来。
“怎么?在战场上闻惯了血腥味,不习惯这种味道?”
“偶感不适。”袁三整理了下衣衫,星海之中武力值归于平静,凝望去,这才发现镇南侯府邸比起想象的要清减了很多,虽占地符合侯爵规制,可是亭台楼阁,能简则简,树木花草一律都是陇南府随处可见之物,丝毫没有奢靡铺张之感,比起袁三记忆深处的院子里差了一个等级。
习惯使然,他将一切看到的东西记在心底,穿过长长的廊芜,过了几道禁卫严查的小门,逐渐来到了外院,巨大的场地上,堆放了大量的香火,数百名僧侣梵音清唱,念念有词,混合着缭绕的香雾,令袁三浑身软绵绵的,仿佛在阳光下休憩,浑身使不上力。
他听出来这是陇南府特有的习俗,为死去的亡者超度,而和尚清唱的梵音,正是天音寺僧侣修习的“往生经”。
袁三想到了惨死的冷不凡,难道镇南侯失了自己的儿子,伤心成狂,这数百名和尚加持超度,未免有所违反规制,一旦有多心者,随意一封奏章禀报龙城国主,搞不好要受到斥责和猜忌。
云铮叹息道,“侯爷一生清贫,所有精力用到了陇南府民众安危,守护着宴国边疆安宁,如今此这等作为,恐怕难免让有心着各种揣度诟病,与侯爷盛威有损。”
“侯爷这是做什么?”
云铮伤感道,“自从陇南府十万大军埋骨洪渊,清理战场卫队归来后,侯爷便一病不起,为了让十万英灵安宁,不惜请来了陇南府天音寺所有高僧,日夜诵经,为那死去的英灵安魂。”
袁三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那孤傲身影,心中涌动着感激,关切道,“侯爷身体可还安好?”
“侯爷出身与我等一样,一生坎坷,一切贡献给了陇南府,死了这么多兄弟,他是最伤心的人,更何况……”话至此,云铮叹息起来,将未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袁三一颤,浑身发抖,冷不凡鲜血染红他脸颊的那一刻,他恨不得那死去的人就是自己,可是一切都发生了,他甚至能想象到,那逐渐苍老的身影所承受的伤悲,可是高大如斯的人物,生养的儿子却……
云峥招呼了声,“走吧,你能活着,侯爷应该会很开心。”又伸手拦住袁三道,“待会见到侯爷,能说的说,以免……”
袁三醒转,领会了云铮的意思,点了点头,跟在其后,向着镇南侯居住的地方走来。
香雾撩人,周围的景色布置粗狂而简略,可是袁三毫无心思观赏,只是一一记在心头,满怀心事地跟在云铮身后。
云峥看他兴致不高,以为担忧,时而宽慰一两句。
转过几道弯,来到了一处清雅古朴的小院中,迎面房门之上挂着一副匾额,上面字迹刀劈斧砍,凌乱无章,不过袁三正好识得,赫然是“浩然正气”四个字。
这字体消瘦刚猛,透着一股贯穿天地的威猛气势,正是出自冷如风之手,其中蕴含了他修为境界,还有征伐肃杀之气。
云峥抱拳禀报道,“侯爷,小人求见。”
“云峥兄弟,进来吧。”
熟悉的声音透出,低沉不失威严,接着房门被打开,先前那名前来通报的禁卫走出来,看到云峥一惊,忙躬身行礼,整个陇南府中,也就他有此待遇。
当禁卫目光落在袁三身上时,又是一楞,当发现云峥目光时,这才恢复如初,忙一揖转身离去。
袁三听到房间里传来的声音,脑海清明,如醍醐灌顶,所有的疲惫和委屈消散,浮上一丝激动神情。
浑然不知,便进入了房间。
这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张草席外,别无长物,光秃秃的墙壁上,勾画出一副地图,仔细看去,是正个宴国版图,陇南府与洪渊交界处格外醒目。
草席上端坐着魁梧的身影,长发披肩,背影萧瑟,目光眺望着墙壁上的地图愣愣发呆,另一旁的墙壁上,开出数百的小格子,摆满了各种瓷瓶,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侯爷,几天未见,您又清瘦了。”
“洪渊大败,是我不查之过。”冷如风长叹,咳嗽了几声,从地上爬起来,一张清癯的脸颊上布满了疲惫,满脸的胡渣子,双眼布满了血丝,可是眼神依旧凌冽,如刀芒一样落在了袁三的身上,“如今消息还没有传到晏城,要是陛下知道了,恐怕我难逃一死。”
“侯爷,您这是什么话?”云峥忧心如焚,“你有功于社稷,洪渊之败,不是您所为呀,如今一切还在调查中,等查清楚后,一定会给主上一个交代。”
“交代?”冷如风摇头悲痛道,“我怎么跟数十万死去的英魂妻儿父母交代啊?”
“侯爷……”云峥哽咽起来,“他们会理解您的大公无私。”
“好了,陇南府的事情,由我来处理,稍后我会以陇南府名义发布罪己诏,并为此闭关吃素三年,以此来默哀。”
“陇南府百万之众,怎么出了事情由您一人承担呢?还有我们,我们都会一起承担,我们也愿意陪着您这样默哀。”
冷如风摆了摆手,“陇南府也就我最无用,都是你们在忙前忙后,我所能做的也就这些了,国主知道了陇南府兵败后,所有责罚,我一人承担,你们无需在多言,这是军令。”
云峥脸色难看,低头不语。
冷如风这才看了过来,竟向着袁三走来,“你当年刚来的时候,那双无神的眼神,和我当初一样,可是如今呢?多了一股冷冽,更成熟了,像一把绝世利器。”
袁三不明白他的意思,不知是赞许还是不满。
冷如风握紧了枯瘦的手掌,咳嗽起来,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显得很痛苦,清瘦的脸颊涨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