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路很小,很暗,很陡,很是难走,带了她便更难走了,那座山看起来好近,翻过这座山就有救了,可拉着镖车跑了很久很久,却还是到不了山脚下。
她说她的肚子越来越疼了,她不住的呻吟,可是希望就在眼前,唐开山一直安慰她坚持住,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可世上最难做的事之一便是坚持,她好像坚持不住了,她的呻吟声逐渐小去,直到一点声响也没有,唐开山将镖车停了下来,他紧张的看看她,她流了一身的汗,她的脸色苍白,她的呼吸还算平稳,她应该只是痛晕了过去。
那山如在眼前一般,可那山脚还是望不到头,滚地瓜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能不能制服李大安,或是他还能坚持多久,汗从额头流了下来,流过了眼,流经了鼻,流进了嘴,咸咸的,如眼泪一般。
他抱起了她,将她放进了一个草丛堆里,草丛的草很高很密,也许在这她会更安全,他摸摸她的肚子,如同在摸自己的孩儿一般,然后他起身拉起了镖车,汗还在流,伴着泪水,却不知道是何滋味。
微风拂过,飘落了他的几滴汗水,他撩衣擦了擦汗,他抬头望着那山顶,他丢下了镖车,希望离他已经不远,他感觉又有了一股力量,他迈开双腿,疯一样的往山顶而去。
荆棘割破了他的衣裳,这座山本就没有山路,他用剑劈开了一条路,终于他爬到了山顶,只要下了山就再走不远的路就能到少林寺了,他望望前方,忘记了去擦那汗水。
可是他还是追了上来,如鬼魅一般站在了他的后面,李大安的剑还流着未干的血,一点点滴落下来,如同逝去的生命。
他知道滚地瓜他们显然已是凶多吉少了,他朝李大安笑,李大安也朝他笑,他笑他自己终于还是逃不过,李大安笑他本就该死。
李大安拦在了下山的路上,他只能往后退,一步步地往后退,退到了悬崖边,李大安没有多说一句话,剑朝着他直接刺了过去,他没有躲,也懒的躲,这一剑透着胸口的肌肤而进,他能感觉到剑的冰凉带来的死亡的感觉,刘大安终究还是给了他一个痛快,可是剑刺进了三分,李大安却突然停了下来,他问:‘你的妻子何在?’
他只是微微笑着,李大安并没有发现他的妻子,这让他很欣慰,李大安看他如此深情,怒气大增,从他胸口拔出了剑,一剑劈在他的脸上,剑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个深刻的痕迹,血从他的脸上和胸口同时蹦了出来,他开始惨叫了起来,他的鼻子掉了一半,右眼的眼眶里含满了血水,他的脚站不住了,从山坡上掉了下来,唐开山想也许这一刻只有神仙才能救他。
李大安望着他那下落的身子,这一次她应该再无上次的好运了,他是必死无疑了,这边了无人影,何况他还中了自己两剑,从这么高的山顶摔下,李大安想就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可是,普同大师就是那位神仙,他救了他。
他康复的特别快,他没有想要报仇,他是有所牵挂,他的牵挂还在他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康复后,他便去后山找,去那个小道上找,可是他终还是找不到,找不到并不是坏事,最怕找到的是他们的尸首。
他的面目已全变了模样,之后他没有去找了,他怕她和他的孩子会被他的面目吓到,于是他开始每日无穷无尽的做恶梦,恶梦使他精神恍惚,那时他应该还只有三十来岁,岁月在他脸上已再看不到年轻的痕迹,他的眼泪只能从一只眼里流了出来,也不会再流过鼻子了,那眼泪只会流向那嘴。
他说他的一生从未活过,他只在梦里熬过,梦里很难熬,只因那些梦都是恶梦。
他说他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死去了,他的命应该死在那无底的深渊了,也许只有那深不见底的深渊才能吞噬他那恶梦,只有那才有可能是他最好的归宿。
他的确生不如死,之后,老衲便让他拜入了佛门,也许佛法能洗却他那永恒的恶梦。
他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他慢慢的忘记了小时候,忘记了那个山谷,也忘记了李大安这个人,也不再去寻找妻子和孩子,他的心如死了一般,心只有死了才能重生,他就住在那后山的茅房里,一个人,孤孤单单,老衲有时候会去看他,给他送一些生活必需品。
而后,他在山脚下开荒了几亩地,种了些粮食,也种了些菜,每日念着老衲教他的佛经,为了让他强身健体,老衲也教了些佛门的武学给他,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二十多年转眼已过,老衲以为他是能超脱的,可他终还是无法超脱。
半年之前的某个早上,他来见我,他说他这几日又做恶梦了。
老衲当时已然知道他为何会做恶梦,那是因为他见了一个人,那人跟他谈起了他的孩儿还在人世,那人老衲并不认识,也不知道那人为何会找的到他。
他说他很痛苦,老衲便让他回去多念经,不要再去想这事,你的尘世已了,往事已空,其他的都只是浮云而已,这里才是你的净土。
可他的心如平静的湖泊扔进了一块巨石,巨石荡开了湖水的潋滟,也荡开了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往事层层浮出了水面,便再也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