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急说完这一段，他喘着气瞪着苏连华，冷声道，“不过是问你要二十两银子，你居然想分家？说出去让别人怎么想我们苏家？你不嫌丢人我嫌！你起来，这话我当你没说过，以后不许再提！听到没有？”</p>
苏连华没有动，神色依旧的看着苏老爷子，“爹知道，儿子一旦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改变主意。”</p>
“你说真的？”</p>
苏老爷子瞧着儿子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直觉有什么东西要抓不住了一样。</p>
“苏连华，我是你爹！”</p>
“爹，给儿子分家吧，既然相看两相厌，不如远着些，对爹对老宅对我们二房，都好！”</p>
“你是铁了心？”</p>
“铁了心。”</p>
“一定要分？”</p>
“一定要分。”</p>
“我不同意！”</p>
苏老太太见苏连华连苏老爷子的账都不买了，顿时急了，眼珠胡乱的转着，突然眼睛一定抬头对苏连华大声道，“你敢分家，我就去村子里吆喝，让大家都知道你们二房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不孝顺父母，不敬重兄弟姐妹，让你们家俩小子都没好前途，让你们家仨闺女都嫁不出去……”</p>
苏老太太的话让苏连华的脸色一僵，眸子跟着阴冷下来。</p>
苏老爷子一怔，似想到什么，态度软和了几分，语重心长道，“老二，爹知道你们二房不容易，眼下业哥儿好不容易寻了位好先生，正是进学读书的好时候，若是因为分家累及了业哥儿的前程，不说你心疼，我也舍不得，还有你几个闺女，以后说媒别人若是知道他们二房因为不孝父母而分了出去，到时候怎么说婆家？老二，你仔细想想，这家可是分不得的。”</p>
这是在威胁他吗？</p>
苏连华看着老爷子脸上挤出来的慈祥，笑了，“爹，我若是执意要分家呢？”</p>
“你……”</p>
苏老爷子皱眉，眉间恼怒顿现。</p>
“我一片好心，可都是为了孩子好！”</p>
苏连华点头，“我知道，爹一心为了孩子好……”</p>
听他这般说，苏老爷子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有完全松下来，就听到苏连华的下一句话。</p>
“爹为了你的儿子着想，我也为我的孩子着想，请爹体谅。让我们二房分出去，以后……自生自灭吧。”</p>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p>
“大哥一句都没有跟爹说吗？”苏连华反问。</p>
苏老爷子一怔，不解的看了眼苏老太太，苏老太太忙摇头，苏老爷子看苏连华，“说什么？”</p>
苏连华一笑，唇角却有些嘲讽的勾起了弧度，“说……他与医馆周大夫合谋说爹是被我气晕厥的，要我掏二十两银子来看病抓药……文家大夫却说爹是因为牵动了旧伤疼晕的，还为爹开了五十两的药……”</p>
苏老爷子的脸瞬间赤橙红绿青蓝紫走了一个来回，甚是精彩。</p>
“你、你……你都知道了。”</p>
“是啊，儿子知道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苏连华的声音很平静，脸色也很淡漠，好似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p>
苏老爷子却看的心惊肉跳。</p>
他这个儿子，别的不好说，性子拗这一点他却是知道的。</p>
他又羞又怒，羞的是自己装病的事暴露了，还是被文家的大夫诊出来的。怒的是老二分明知道了自己在装病还一直看耍猴一样看他的笑话！</p>
还有老大，难怪跑的那么快，原来是露馅了，却不知道提醒他一句，害他像个傻瓜一样跟老二演苦情戏帮他要银子，这个混账东西！</p>
一个两个的，都不说什么好东西！</p>
“你手里有银子帮衬一下你大哥怎么了？他以后发达了受利的还不是你们兄弟几个？”</p>
“我们二房没有帮衬大房了吗？自我们二房搬回十八里寨，我哪一次打到的猎物他没有从中克扣银钱？他们大房有哪一次帮过我们二房？”</p>
苏老爷子却听不进去这些话，他这会儿羞怒交加，满心眼的都是老二耍猴一样耍着他玩儿，看着他出丑，其心可诛！</p>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有的没有的！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家我是绝对不会分的！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出去！滚！”</p>
苏连华没动，神态平静的看着脸色青灰咬牙切齿的苏老爷子。</p>
“爹何必生气，你不是也不想看见我吗？那就分家吧，分了家，离的远远的，不是挺好？”</p>
“滚！”</p>
苏老爷子气的一把抓起床头凳子上的白瓷碗朝苏连华砸了过去。</p>
苏连华伸手捏住碗边沿，放回原位，“三文钱一个，挺贵的。”</p>
“你……”</p>
苏老爷子指着苏连华，胳膊直打哆嗦，“你这个孽障……滚！”</p>
苏老爷子一声大吼，仰面躺回床上，张嘴嘴拼命喘气，“你……给我滚。”</p>
这一次，苏连华没有再坚持，他起身，看着苏老爷子难看的脸色，顿了片刻，抬脚出了东屋。</p>
出了正屋，苏木槿牵着棉姐儿迎上来，“爹。”</p>
苏老爷子的怒吼，整个苏家院子都听见了。</p>
最先开门出来的是四房，裴氏满脸担心，沈氏紧绷着一张脸朝她笑了笑；袁氏看热闹般依在门框上，双眼直勾勾的瞧着东屋的黑洞洞的窗户，不时扫沈氏几眼，一张脸上满是看八卦的兴奋；三房梁氏开了条门缝，瞧见沈氏难看的脸色时，露出活该的笑容，又将门嘭的一声关上。</p>
苏木槿在心底轻叹一声，仰着头问苏连华，“……你没事吧？”</p>
“爹没事。”</p>
苏连华摇头，弯腰抱起棉姐儿，揉了揉苏木槿的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我跟你爷说要分家，他气坏了。”</p>
说完，朝女儿挑了挑眉。</p>
苏木槿抿唇，眸子亮亮的瞧着苏连华。</p>
她的爹爹，前世今生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p>
“你也觉得爹做的对是不是？”</p>
苏连华拉着女儿朝沈氏走去，沈氏满脸担心的将人迎进屋，朝裴氏胡乱的点了个头，关上了房门。</p>
“华哥，老爷子他……”</p>
“中气十足，没什么事儿。”苏连华朝沈氏咧了咧嘴，“我跟老爷子说要分家，让他把咱们二房分出去，他气坏了。”</p>
啊？</p>
沈氏震惊的看着他，“你……你不是一直都不想分家吗？”</p>
“我一直想着老爷子会顾念血脉亲情，到现在才发现这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还连累你和孩子们受苦受气……”苏连华柔和的看着妻子，抬手将妻子有些凌乱的额前发理顺了别到耳后，才接着道，“我错了。”</p>
沈氏的唇动了动，明显是想说什么，可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看着苏连华笑，眼中一片水雾的笑着。</p>
她知道，她一直都懂，懂丈夫心中的煎熬，懂他的不甘心，懂他那点子濡慕仰望的心思，只是，现实总是不尽如人意。</p>
“梅娘，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奢望这些望而不得的东西了。我守着你和孩子，我们一家人好好的过日子。”</p>
沈氏点头，再点头，重重点头。</p>
棉姐儿突然搂住苏连华的脖子，小脑袋钻到他脖颈处，奶声奶气道，“爹爹不哭……”</p>
苏连华那张仿佛揪起来的笑脸突然垮了，将头埋到棉姐儿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声音压抑而悲凉，低低的哽咽像极了野兽受伤后绝望的嘶吼。</p>
苏木槿别开脸，眼睛泛了红。</p>
这么好的爹爹，苏老爷子到底是入了什么魔怔，要这么糟践他？</p>
她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逼的爹爹与苏老爷子闹成现在的局面，到底，是对还是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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