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娘，你快起来，三姐、三姐还在水里啊！”桐姐儿急的一把一把的抹眼泪，压着涌上喉咙的恐惧，小小的身子死命的扯着沈氏。</p>
沈氏肝胆俱裂，试了几次都站不起身，又惧又怕，狠的一口咬到自己胳膊上，单薄的衣裳下，几乎是瞬间就起了一道血印，晕染开一片红色。</p>
尖锐的刺痛似乎刺激了身体的敏感，沈氏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挥开桐姐儿，踉踉跄跄的往湖里扑去。</p>
李家太太一见少了苏木槿，也吓了一大跳，听到桐姐儿的话，再看沈氏的模样，心里暗叫真坏事儿了，这苏木槿捞上来还能说姐妹玩笑不小心掉下去的，这要是死在他们家湖里，李家以后在金水镇可没消停日子过了。</p>
要知道，那苏木槿可是救过县太爷夫人曹夫人亲侄女的人，苏家真求上门去求公道，他们李家可是坐死了这害人的罪名。</p>
真是要命！</p>
李家太太心思百转，狠狠瞪了张氏两眼，忙着指挥会水的丫鬟婆子二度下水寻人。</p>
又上前去扶沈氏，“二太太别急，三姐儿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你这手软脚软的，可不敢再下水……”</p>
沈氏一把推开李家太太，用力之大，将李家太太一个趔趄，险些栽到地上去。</p>
身后近身伺候的丫鬟忙上前扶了，瞪着沈氏，“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p>
“呸！谁他娘的不知好歹，你们把我们拐了来，就是想害死槿姐儿的！黑了心肝坏了肠子不要脸的娼妇！”袁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张口骂了起来。</p>
一边儿去看光溜溜的湖面，拍着大腿叫的尖锐，“二嫂，你还愣个啥呢，还不赶紧去救槿姐儿，再晚喝饱了水，可就真没得救了！”</p>
沈氏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收入掌心，指甲掐入肉里传来的疼痛让她身子一颤，片刻犹豫都没，噗通一声扑入了湖中，一个猛子扎的看不到了人影。</p>
站在人群最后的张氏，手指有些抖，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儿，不错眼的盯着在湖里四处搜寻苏木槿的丫鬟婆子和沈氏。</p>
一边在心里大骂苏牡丹，早就商量好的事儿，一举几得的好事儿，她偏要作！</p>
人是他们大房请来的，真在李家这儿出了事，自己一家被李家老太太和太太嫌弃不说，他们夫妻的前程，苏姨娘自个儿的前程、蓉姐儿的前程可就都毁了。</p>
这个拎不清的混账东西！</p>
张氏心里将苏牡丹骂了几个来回，可瞧见苏牡丹没声息一般躺在丫鬟怀里，衣衫湿透头发凌乱，小脸白的跟她里面的亵衣一个颜色时，还是忍不住心疼了，扑上去叫着苏姨娘，又冲丫鬟婆子喊，“快去请大夫，请李大夫，姨娘做完小月子不久，身子还虚弱着呢……”</p>
丫鬟婆子扭头去看李家太太，李家太太又剜又瞪，可想着自家儿子对苏姨娘的宠爱，还有苏木槿一会儿上来也得找大夫看看的，就摆了手，“去请。再去两个人拿几张薄毯子过来。”</p>
婆子大声应了，转头跑出了花园子。</p>
苏芙蓉早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傻了，听到她娘的喊叫，哆嗦着走到张氏身边儿，扯住张氏的衣裳像找到了主心骨，“娘、娘……”</p>
张氏开口想骂，可一抬头瞧见小女儿瑟缩害怕的模样，又骂不出口。</p>
袁氏一拖三的带着自己三个儿子，神色鄙夷的看着张氏，眼神里写满了‘贱人就是矫情’。</p>
五房的老大砸吧着嘴啃着手里的一块糕点，老二吸溜着鼻涕，愣愣瞧着在湖里扑腾的一众丫鬟和沈氏，老三揪着袁氏的衣角，瞪大了眼睛呆愣愣的东看西看。</p>
桐姐儿抱着棉姐儿软跪在湖边儿，哭的泪眼模糊。</p>
苏海棠还保持着被沈氏推倒在地上的样子，神色茫然的看着拼了命浮上来往湖底钻再浮上来再往湖底钻的沈氏，似乎还没从苏木槿没从湖里被救上来这件事中清醒过来。</p>
“找着了找着了……”</p>
一个婆子冲破水面大叫了两声，拖着黑乎乎的被头发糊了脸看不清模样的一团往湖边游去。</p>
沈氏听到，手脚并用的往婆子那边扑腾，待看到苏木槿满脸头发被婆子拖麻袋一样往岸上拖的时候，嗷的一声就扑了上去。</p>
婆子被她扑的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就松了开，苏木槿立刻往下沉去。</p>
婆子哎呀一声。</p>
沈氏已接了苏木槿，拨开了她的头发，瞧见她满脸的灰白之色，恐惧的牙齿咯嘣响。</p>
等丫鬟婆子将两人弄上岸，那边大夫已经小跑着跟着婆子进了园子。</p>
苏海棠瞪大了眼睛看着蔫儿巴巴的苏木槿，眼睛里除了恐惧还有兴奋，脸色涨的红的好像发了烧一样，往沈氏和苏木槿跟前扑，“娘，三姐怎么了？三姐是不是死了？”</p>
声音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怎么发着抖。</p>
桐姐儿不敢置信的瞪着苏海棠，看着她眼里闪动的光，恨不得拿手指将她那双眼睛给戳瞎戳烂了！</p>
那是三姐，三姐！她亲姐姐！</p>
棉姐儿哽咽的喘不上气，小脸白的比苏木槿还要吓人，“三姐……哇啊……”</p>
桐姐儿抱着棉姐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惊恐淹没了视线。</p>
小丫鬟忙送过去两张薄毯，沈氏顾不得自己，一把将苏木槿裹了，冲到喘粗气的大夫跟前，将苏木槿的手腕递出去，“大夫，大夫，你快给瞧瞧，我、我女儿她怎么样？”</p>
大夫一见苏木槿的脸色，唬了一跳，忙放下药箱，示意沈氏将人放在地上，他好把脉。闪舞</p>
沈氏照大夫的意思做了，大夫摸着苏木槿的手腕好一会儿，又换了另一只手，半响，长出一口气，“还好，问题不大，估计是憋了气，你往她胸口轻锤几下，将她喝进肚子里的水挤出……”</p>
大夫话未完，沈氏已提着苏木槿脚冲上倒拎了搭在自己肩头，下力气拍了她的后背几下。</p>
大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就见苏木槿张嘴哇的一声吐了水出来，咳了几声，醒了。</p>
大夫抽了抽嘴角，又四处去看躺在地上的女眷。</p>
张氏忙招手，大夫拎着药箱跑了过去。</p>
“怎么样？苏姨娘没事吧？李大夫？”</p>
张氏小心的看着李大夫，李大夫皱着眉摸了苏牡丹另一只手，神情有几分凝重的看着张氏，“苏姨娘的身子不大好……我先开副药，你给苏姨娘先吃上七日，七日后我再来看。”</p>
张氏的脸色立刻就白了三分。</p>
李大夫又叮嘱，“这几日多泡泡热水，将体内的寒气祛一祛……生姜熬水……”</p>
张氏连连点头。</p>
身后跟着的婆子耳尖的听到寒气二字，转着眼珠瞅了苏牡丹一眼。</p>
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里多了几丝兴奋，踮着脚尖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转身飞快的走去了李家太太身边，在她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p>
李家太太眼色一厉，狠狠瞪了苏牡丹一眼，摆手，“将苏姨娘送回院子里静养，没有我的吩咐，以后不要出门了。”</p>
“太太，这事不是姨娘的错……”张氏开口想为苏牡丹辩解，被李家太太冷冷瞪了一眼，“你也跑不了！”</p>
张氏打了个激灵，眼睁睁看着苏牡丹被两个婆子架着往外拖，垂着头跟着往外走。</p>
“张三月！”</p>
身后霍然传来沈氏的叫声。</p>
不待张氏回头反应，沈氏已奔到近前，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在了张氏的脸上，张氏一声惨叫，身子往一旁倒，重重的撞上了站在李家太太身后的那个婆子。</p>
婆子哎呦一声，身子往一旁倒，手下意识的胡乱抓摸东西，一把抓住了李家太太被风扬起的裙摆，“刺啦”一声拽着李家太太，三个人倒成了一堆儿。</p>
沈氏矮身蹲下，挥手又是一个又急又快又重的巴掌拍到张氏脸上，“你这个贱人！敢设计陷害我闺女，我跟你没完！”</p>
张氏尖叫着往婆子腋下钻，婆子吓的揪着张氏的头发往外提溜，口中不停的叫着太太，李家太太又惊又骇，看着面前疯了一样对张氏又撕又打又骂的沈氏，一脸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完全说不出话来。</p>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个个看傻了眼，有几个胆大的想上去捞李家太太出来，还没近身就被沈氏挥舞的胳膊扫到，吓的哀叫着跌坐一团。</p>
有机灵的抓起裙子就往外跑，不多会儿，李家老太太拄着拐杖，小脚走的飞快到了园子。</p>
“来人，来人，快来人，赶紧把他们给我拉开！这、这成何体统……”</p>
李家老太太往下墩着拐杖，一边指使了几个粗实婆子上前拉人。</p>
沈氏被拉开时还狠踹了张氏几脚，张氏被打的只有喘的气儿，将头死死的埋在婆子的腋下，长长的指甲抓的婆子胳膊都破了皮。</p>
婆子又推又打，双脚踹着张氏的肚子都踹不开人，直累的气喘吁吁。</p>
李家太太被婆子压着半个身子，手上、胳膊上也被张氏挠了几爪子，辛亏死命护了脸，不然……只看她一头的珠钗翠玉也被扯的七零八落就知道，不护着脸早被抓破相了。</p>
几个婆子奋力拉开沈氏，又掐着张氏将张氏从婆子腋下拽了出来丢到一旁，婆子连滚带爬将身子移开，去扶狼狈的想要哭出来的李家太太。</p>
李家老太太皱眉瞪了眼李家太太，急步走过去拦还要打人的沈氏，“苏二太太，请听老妪一言……”</p>
“你们李家助纣为虐，这件事我们苏家二房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沈氏红着眼，冷冷看了眼李家太太，视线落在李家老太太身上。</p>
李家老太太心下一沉，“苏二太太，你的心情我理解，可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两位姑娘的身子要紧。来人，赶紧送三姑娘、五姑娘去客房，准备热水、衣裳给两位姑娘沐浴更衣，再熬了姜汤……李大夫，两位姑娘可需要用药？”</p>
李家大夫摇摇头。</p>
李家老太太赞赏的看了李大夫一眼，与沈氏道，“千幸万幸，好在两位姑娘都没受什么伤，天气虽已转暖，到底还有风，着了凉不好，苏二太太，咱们先回去，这件事慢慢商议，你看如何？”</p>
沈氏满脸心痛的去看苏木槿，苏木槿神色怔怔的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胳膊，肩膀微缩，桐姐儿与棉姐儿又哭又叫，她却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见，直直的看着脚边那一团脏污的淤泥。</p>
“槿姐儿……”沈氏心痛难忍。</p>
李家老太太顺着沈氏的视线看过去，看到苏木槿的模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二太太放心，这件事我们李家一定会给你们苏家二房一个交代的。”</p>
说罢，她朝身边伺候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心眼一动，快步走到一旁叫了几个婆子，低声吩咐了两句，那几个婆子飞快奔出去，片刻后，抬着两顶软轿飞快跑了回来。</p>
将苏木槿与苏海棠扶进软轿里，抬着去了最近的一处客房。</p>
桐姐儿牵着棉姐儿跑的跌跌撞撞，却紧跟着轿子，一个眼都不错的看着轿子，难为棉姐儿那么小，却一步也没落下。</p>
看着苏木槿换了衣裳，坐在椅子上呆怔怔的模样，桐姐儿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棉姐儿扑倒苏木槿膝盖，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三姐……”</p>
袁氏拉着一串三个跑的直喘气，进门瞧见苏木槿的样子，拍着大腿叫，“哎呀，这不会是傻了吧？”</p>
“三姐好好的！”桐姐儿护着苏木槿大声怼回去。</p>
袁氏还想说什么，见桐姐儿恶狠狠的模样，撇了撇嘴，站一旁不吭声了。</p>
沈氏也接了一套衣裳换了，然后蹲在苏木槿身前，握着她的手，轻轻唤，“槿姐儿……”</p>
苏木槿抬手摸了摸棉姐儿的头，抬眸朝沈氏扯了扯唇角，“……娘，我没事。”</p>
“你吓死娘了！”沈氏猛的将女儿搂入怀中，浑身满是后怕的痉挛。</p>
苏木槿微眯了眯眼，没有动弹，任沈氏将自己搂的几乎透不过气来。</p>
苏海棠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让人看不清她眸底的神色。</p>
桐姐儿上前一步，挡住苏海棠的视线，冷冷看着她。</p>
苏海棠抬眸看了桐姐儿一眼，重新低下了头。</p>
几人换好衣服没一会儿，李家老太太敲开了房门，让人搬了把太师椅放在走廊下，叫家里下人拖了李家少爷出来，摁在院子里的宽凳上。</p>
“身为李家继承人，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今儿个我就好好替你去世的爹教教你怎么做人！打！给我打这个混账东西！重重的打，二十大板，一板子都不许少！”</p>
“祖母，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这一次……”</p>
一板子下去，李家少爷尖叫着哀嚎起来，“……奶奶，这不管孙儿的事，都是苏姨娘跟张妈妈说的，说槿姐儿跟县太爷的夫人交好，纳了槿姐儿进门儿，咱们李家就与县太爷有了关系，以后在金水镇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奶奶，你饶了孙儿吧……孙儿好疼啊！娘，娘……奶奶，这事我娘也……”</p>
“混账东西，几板子都挨不住，东攀扯西攀扯的，是不是想把咱们整个李家的人都给你攀扯进去？”李家老太太见孙子为了逃几板子什么话都说，气的恨不得亲自拿了板子去打！</p>
“奶奶，呜呜……疼啊……”</p>
“疼是让你长记性！”</p>
“奶奶，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孙儿这一次吧……”</p>
一群人在屋里听着外面李家少爷的鬼哭狼嚎，谁也没露出同情。</p>
李家太太站在李家老太太身边，想劝不敢劝，看着儿子的凄惨模样，心里将张氏跟苏家一群人恨的牙痒痒，“我的儿……”</p>
二十板子下去，李家少爷的屁股上满是血迹，李家太太看的险些昏过去。</p>
忽听耳边传来李家老太太的声音，“赵氏，你嫁进我李家二十七载，我怜你年轻守寡，对你格外宽容，你看看你……把我李家唯一的男丁养成了什么德行？！你给我去李家祠堂跪着，抄一百遍李家家训，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你的院子里呆着，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出院门半步！”</p>
“娘！”李家太太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家老太太，李家老太太冷冷看着她。</p>
李家太太捂着脸跑了出去。</p>
李家小姐在一旁胆战心惊，“祖、祖母……”</p>
“你也给我回自己的院子呆着，以后你哥房里的事不许你再掺合，那个苏芙蓉以后不能再留在你身边。”</p>
李家小姐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敢说，朝沈氏与苏木槿屈膝赔了礼，看了惊慌不已的苏芙蓉一眼，转身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