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老汉交换了地契，说好明日去附近县衙换红契的时辰。才开口问起，“老伯伺候的起庄稼，可会种菜？”</p>
“种菜？”</p>
老汉一愣，反倒是那老妇人反应极快的接了话，“会的会的，我们家先前跟过一个东家，几十亩地种的全是菜，都是我家老头子照料打理的，不瞒几位贵客说，这菜比种庄稼难伺候多了，可是我家老头子伺候的比谁都好，那东家对我家老头子满意的……逢年过节的都有不少的赏银，要不是东家少爷当了官不好再行商，我家老头子……”</p>
“好了，说这么远的事儿干什么？”老汉摆摆手，拦住老妇人的话，朝几人笑笑，“少爷会选地儿，这处的田庄土地肥沃，种菜很好，只是略显浪费，种庄稼的收获比种菜要多……”</p>
苏木槿有些惊讶，倒是真没想到这位老伯居然这般能干。</p>
“若是冬日种菜呢？”</p>
“冬日种菜？”老汉又是一愣，笑道，“姑娘说笑了，冬日里能存活的菜都是些白菜萝卜之类的，更卖不上价钱，不行不行。”</p>
老妇人扯了扯老汉的衣裳，老汉却依然没改口，还劝起苏木槿来，“你家小姐若真的有此打算，可要劝劝，真的不行……”</p>
苏木槿笑笑，这老伯倒是实诚。</p>
“如此，这事倒要从长计议了，多谢老伯。”</p>
老汉笑着摆了摆手，“大家伙都知道的事儿，算不上什么。”</p>
老妇人有些遗憾的唉了一声，瞪了老汉一眼，却并没多说什么。</p>
苏木槿都看在眼里。</p>
回去的路上，安泠月颇可惜的问苏木槿，“姑娘买田庄不是要种菜吗？我瞧着那老汉是个不错的，姑娘为什么没有留下他啊？”</p>
顾砚山与流云也一脸好奇的凑过来。</p>
“这个嘛……”苏木槿笑着卖关子逗弄几人，“明日你们便知晓了。”</p>
流云眨着眼看安泠月，安泠月眨着眼看顾砚山，顾砚山轻咳一声，重新坐回远处。</p>
两人失望的收回了视线。</p>
苏木槿忍笑。</p>
翌日一早，三人坐上马车赶去县衙换红契，走到半路时，顾砚山打马追了上来。</p>
“顾世子，你最近很闲？”</p>
顾砚山摇了摇马鞭，点头，“皇上刚收了个国色天香的小宫女，正玩儿的高兴，无暇顾及周、齐两家，本世子没了差事，可不是清闲吗？”</p>
苏木槿笑了笑，“皇上倒是好雅兴，这小宫女别是从周贵妃或者齐贤妃宫里发现的吧？”</p>
顾砚山眉头一挑，赞赏道，“齐贤妃觉得闷，让定国侯给自己寻来一个解闷儿的舞女，最擅长剑舞，刚柔并济，英姿飒爽，皇上一看就喜欢上了，听说这几日夜夜笙歌……满朝的文武都着急进谏，一半指着齐家不安好心，一半大骂妖女惑主……闲王还替祁王说了几句好话，被祁王骂黄鼠狼给鸡拜年……”</p>
苏木槿笑着放下车帘。</p>
安泠月在里面听的一头雾水。</p>
苏木槿笑着解释，“项大人一事让齐、周两家的关系紧张更胜从前，齐家在这件事上将了周家一军，盛文帝不想让齐家得意，便暗中让人监视齐家却又让齐家知道，齐家自然着急想对策转移盛文帝的注意力……”</p>
“这个小宫女就是投盛文帝所好转移他的注意力的！”安泠月恍然。</p>
苏木槿笑着点头，“周家哪会让齐家这般轻易过关，所有朝堂上便热闹了……”</p>
“我明白了，所以顾世子最后说的那个闲王替祁王说好话，其实是……”安泠月的话没有说完，流云便在一旁接话道，“黄鼠狼给鸡拜年！”</p>
安泠月噗嗤笑出声。</p>
一行几人很快到了约定的县衙，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一个长相与老汉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等在县衙外，见到几人，笑着上前招呼，换红契很快，交了契税，更改了地契房契的主人，一行人出了县衙。</p>
将苏木槿等人送到马车旁，年轻男子犹豫了片刻，抱拳开口道，“昨日听家父说这田庄买去是要冬日种菜，小的有几句劝告不知当讲不当讲？”</p>
顾砚山眉头一挑。</p>
安泠月与流云对视一眼。</p>
苏木槿笑着点头，“这位大哥有话不妨直说。”</p>
“冬日菜价贱，那般好的上等莲花田种菜一冬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不如老实种冬麦，以待来年丰收……”年轻男子道，“还有两件件事，一是秋收……我们这些佃户按合约是得四成的，其余六成归新东家，不知你们何时去接收一下？二是我们这些佃户租种这些田地不少年了，期间换过几任东家，大家伙都被留了下来，所以，还想请问一下新东家，我们这些老佃户是重新跟东家签订租田合约还是……”</p>
说罢，似想到什么，又急急解释，“还请新东家不要误会，种菜或者种庄稼，我们这些人都个顶个的是好手，绝不是因为庄稼比蔬菜好种，我与我爹才劝新东家不要种菜的……”</p>
说到后面，竟急出一头的汗。</p>
“个顶个的好手？”</p>
年轻男子连连点头，“是！我们这些佃户都是附近村子上的，租赁大户人家的田地也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一起，前些年有个菜商买了田地要种菜卖菜，我爹特意研究了许久，我们村子里的人都跟着学了，有一年闹菜瘟，别人种的菜都得了病，就我们种的那些菜因为伺候的勤快，发病初期就对症下了药，不但没有让东家遭受损失，还大赚了一笔……”</p>
说到这，似乎觉得自己说太多了，有些邀功之嫌，便停了嘴。</p>
苏木槿笑，“若是我家小姐执意种蔬菜，你们可敢接？”</p>
年轻男子一愣，“这……”</p>
他们是敢接，可这大冬天种那些菜价贱的白菜萝卜，多浪费那么好的莲花田啊？</p>
“还请姑娘多劝劝新东家，冬日的白菜萝卜价格实在是贱，真的不如种庄稼……”年轻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再一次重审道，“不过新东家若实在要种，我们还是敢接的，照样把他们伺候的好好的！绝不会有半分懈怠！”</p>
安泠月与流云侧目。</p>
顾砚山颇感兴趣的砸了砸嘴。</p>
苏木槿侧眸挨个看过三人，笑道，“如今，你们懂了吧？”</p>
能以自己的经验给东家提示，又不违背东家的意愿，这正是她想要的人。</p>
安泠月点了点头。</p>
流云跟着附和。</p>
苏木槿笑着看向年轻男子，“劳烦这位大哥，我家小姐种菜的方式与现如今的种菜方式不同，可能需要大家伙签订一个十年之内的保密协议。协议内容大概就是十年之内不能泄露这种种菜方式，若泄露或无意间告诉别人知晓，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亲人，都算违约。轻则翻百倍千倍赔银子，重则可能要吃官司有碍人命……当然，我家小姐给大家伙的工钱待遇也是十分丰厚，每个月一两银子的工钱，逢年过节有红包礼物，蔬菜卖出一定比重时还会给大家伙抽成奖励，比如这个月蔬菜品相好卖的多出息有一千两银子，那就抽出一成一百两银子按分工轻重分给大家伙……”</p>
年轻男子听到要吃官司有碍人命时，脸色骇然的发了白，再听到后面一两银子的工钱，逢年过节都有红包和礼物拿，还有抽成分红可以领，脸色涨的通红，一双眸子更是亮的吓人。</p>
“敢问姑娘，这合约怎么签？”等苏木槿话音甫落，就迫不及待的开口。</p>
“一签十年。”苏木槿笑道。</p>
年轻男子想了想，一握拳，“好，我这就回去与大家伙说，有了结果去哪里寻姑娘？”</p>
苏木槿报了个地址，赫然是先前顾砚山的那个院子。</p>
年轻男子点点头，朝苏木槿与顾砚山抱了抱拳，转身大踏步离去。</p>
顾砚山看着年轻男子离去的背影，“苏三，你要怎么种菜？泄露居然会有碍性命……”</p>
苏木槿看他一眼，笑着挑眉，“秘密。”</p>
顾砚山，“……”</p>
未来娘子有小秘密要瞒着他，不开心。</p>
安泠月看着顾砚山吃扁的表情，眼睛都带着笑意。</p>
流云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p>
……</p>
年轻男子的效率很高，第二日一早就去了那边院子回话。</p>
苏木槿得信儿时，刚吃过午饭，也就是说年轻男子是城门一开就进了城的。</p>
在顾砚山的院子见了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回话道，“我们村是个大村，村子里年轻男壮劳力有一百四十五人，都是干农活的好手，还有一些妇人也是能当大半个男劳力的……”</p>
说到这，年轻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昨日没有问清楚，不知道新东家要不要年轻妇人？我们村子里许多年轻姑娘和媳妇婆子种菜的手艺比男人还要好的。”</p>
苏木槿笑着点头，“要的，我们家小姐发明的这种种菜方式需要更细心精心的人照顾，不过很费心思，可能要占据不少时间，这点还要劳烦你回去跟大家伙说一声。”</p>
年轻男子的眼睛锃亮，连声道好，“好好好！我一定跟大家伙好好说，我们不怕费时间，能出来干活的都是家里的劳力，哪家都有几个不能掏力干重活的老人，但做个饭看个孩子什么的，都不成问题！”</p>
苏木槿点头，“工钱这块儿男女一样。”</p>
年轻男子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真的吗？姑娘能做的了这个主？”</p>
“自然，我们家小姐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我处理。”</p>
年轻男子立时起身抱拳，“如此，常勇待我一村的父老乡亲多谢姑娘。”</p>
“泠月姐姐……”苏木槿唤了安泠月一声，安泠月会意，将准备好的合约拿出来交给苏木槿，苏木槿转递给常勇，“这是我家小姐拟定的合约，常大哥不妨先拿回去，再与村里人商议一下。有一点，需要常大哥与众人说明白，合约一旦签订，不接受提前解除。若有别家出高价买你们知道的种菜法子，有人见钱眼开将法子卖了出去，我们会追究你们一整个村子的责任，这一点，也请常大哥与大家伙说明白。”</p>
常勇肃然接过，慎重的点了点头。</p>
“姑娘放心，我会与大家伙说明白的，我等知道轻重。”</p>
苏木槿笑了笑，“劳烦常大哥，先兵后礼总比先礼后兵，出了事让大家伙怪罪我们家小姐待人苛刻不留情面的好！”</p>
常勇点头，“姑娘所言甚是。”</p>
送常勇出门，安泠月满脸讶然的看着苏木槿，“姑娘，原来做买卖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p>
苏木槿笑，“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p>
前世，她自己投资的第一笔生意，就是因为没有与合作方划清责任界限，造成技术外泄，她虽追究了责任捞回了损失，但刻薄待人心狠手辣的名声却传了出去。</p>
虽然她那会儿并不多在乎自己的名声，但被人背叛的感觉总是不好的。</p>
苏木槿的合约被常勇拿回去后，足足过了三日，常勇才来回话，先前报名参加的一百四十五人削减道了一百一十三人，年轻姑娘没有，年轻小媳妇倒有三四十人，还有二三十个三十多岁的妇人。</p>
苏木槿三人又特意跑了一趟庄子，看着众人或签名字或按手印儿的把保密合约签了，说了秋收的粮食都留给大家伙的事，一群人都沸腾了，直道跟了个好东家。</p>
苏木槿笑着说，“我们家小姐待人亲厚，但只限自己人，若有人违背了合约所言，到时可不要怪我家小姐翻脸无情！”</p>
众人连道不会。</p>
送走兴高采烈的村民，苏木槿留下常勇父子说话。</p>
常勇的父亲，先前的老汉，名叫常盛。</p>
安泠月笑着说好名字。</p>
老汉也颇为自得的捋着胡须笑，常盛的婆娘先前的老妇人娘家姓尤，尤氏笑着道，“不瞒几位姑娘，我们家老头子的运气格外的好，村里人常说就是这名字带来的。”</p>
常盛此人年轻时出去闯荡过，东南西北跑了个遍，二十五岁回到村上捡起镰刀当回了庄稼人，后来村里人举荐他当了里正，他带着大家伙一起承包富户人家的田地，因为能干事少，被历任的东家喜欢一直留着，村里的光景也跟着慢慢好起来。</p>
是个有几分真本事的。</p>
苏木槿笑着夸了几句，说起留下父子二人的打算。</p>
“姑娘想把这些地都圈起来？”</p>
父子俩对视一眼，常勇道，“一百多亩的田地，都圈起来的话需要不少砖，姑娘是想用烧砖还是泥砖，泥砖的话我们村里人自己就会，趁着现在还没秋收，可以打；烧砖的话我们隔壁的隔壁村有个窑厂，一文钱三块砖，圈起那么大一圈，少说也得……”</p>
常勇侧眸看父亲常盛，常盛皱眉算了算，“二十万砖都不一定够。”</p>
“那还不如自己烧。”常勇想到要浪费那么多银子，锤了锤掌心，“我先前与人学过烧砖，姑娘若真的决定用烧砖，我就多找几个人，我们自己烧砖。”</p>
“嗯，那就用后山的土……”</p>
苏木槿一愣，瞧着已然商量起来的父子俩，好笑的摇了摇头，她这回倒是不小心捡漏了。</p>
“用烧砖，咱们村上若能自己烧砖出来，这砖我们同样按一文钱三块买……”苏木槿话未说完，被常盛父子打断，“那怎么行？小姐把秋收的粮食都给了我们，我们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怎能还收小姐的砖钱？不行不行！”</p>
争执到最后，父子二人也只做了要么一文钱六块砖的让步，苏木槿想了想，点头同意下来。</p>
商定好先烧砖屯着，等秋收结束就立即把这些地圈起来，这期间他们父子再张罗一些可靠的庄稼把式，还是要会种菜的，两人满口应下。</p>
回去的路上，苏木槿合眼靠在车厢壁上想东西，安泠月倒了茶水给流云，自己也端了一杯喝，苏木槿突然出声唤她，“泠月姐姐，回去记得提醒我给文殊兰写封信。”</p>
安泠月点头应下，“姑娘要喝茶吗？”</p>
苏木槿摇了摇头，正要再说什么，马车外突然传来车夫的一声惨叫，随即有重物落地的声响，套了马车的马像疯了一样嘶鸣着往前胡乱冲去。</p>
这样熟悉的场景，让安泠月的神色立时变得冷厉，手紧紧抓住挂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荷包。</p>
流云面若冰霜，也握上了腰间的软剑。</p>
苏木槿轻叹一声，“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了？”</p>
她的声音甫落，外面传来一阵箭雨声响，哪怕是流云也陡然变了脸色，双手伸出，一手拎了一个，一头撞开了车厢顶端，飞身出了马车。</p>
看到马车周围的景象，安泠月倒抽一口凉气，流云的眸子越发的冷。</p>
清一色的黑衣人，一层一层又一层，足足有三层，将马车包围的密不透风。</p>
第一层全是手执弓箭的人，第一波箭雨射出，他们正搭箭准备放第二波；</p>
第二层与第三层手持长剑，个个眼神冷厉、杀气腾腾、蓄势待发！</p>
流云背靠安泠月与苏木槿，“小姐，这些人身手不凡，看情形我不一定能敌得过，一会儿我冲过去杀出一条缝，你们趁机跑！”</p>
“不行，你都说了你不一定敌的过，留下你一个人不是让你送死吗！”安泠月率先出声，从荷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石子儿，眼神冷冽，“我前些日子跟项姑娘学了一些东西，试着用到了阵法之中，一直都没有派上用场，今日就拿他们来试试手！”</p>
说罢，脚下步伐一错，身影如飞烟一般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不过几息就见她重新回到了两人身后，拍了拍手，从荷包里又掏出一颗石子儿，朝面前的黑衣人邪肆一笑，丢到了自己脚下。</p>
下一刻，奇迹惊现。</p>
只见那些黑衣人的瞳孔都明显放大，不管不顾的朝外放出了箭。</p>
那些箭雨像是刻意避开她们一般，从她们头顶飞过，射向自己的同伴，第一层的包围圈几乎在瞬间被阵法瓦解。</p>
“流云姐姐，劳烦你带我和姑娘飞出去。”</p>
－－－－－－题外话－－－－－－</p>
泪流满面。</p>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