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阳光正烈。
繁华富庶的丹阳城内最多的便是药铺和医馆,在这座以医药闻名天下的城池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医药坊,遍地都是精通医术的郎中。既有深怀绝技的名医高人,也不乏坑蒙拐骗的无良庸医。
然而更多的,却还是那些从各个地方赶来求医问药的病人。这些人一头扎进丹阳那鱼龙混杂的医药市场里,顿时就两眼一抹黑。
懂得其中门道的,自然驾轻就熟,能从那成堆良莠不齐的医者药贩里找到有真本事的解决问题。
不懂其中门道的,稍微花点钱找个牙人问问消息,也能寻到有用的人和信息。
最头痛的,大概是那些不懂却还装懂的人了,睁大一双眼睛在偌大的城镇里来回张望个遍,最后假装明察秋毫的样子,选中了庸医奸商。不仅钱白花了,还把病人的病情给耽搁了。
运气好的只是被坑了钱财,运气不好,也许连命也搭上。
正因如此,丹阳城里每日都有各种各样的医药纠纷上演,城里从早到晚基本就没个消停的时候。这其中的水实在太深,哪怕官府全力监管,仍然不停有人上当受骗。
直到三十年前,林家借着拜问鼎山庄的强大势力在丹阳城里扎下根来,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渐渐把丹阳城林家的医药招牌做大做强。久而久之,林家成了丹阳的招牌,前来求医问药的人,不论大小轻重,都以林家做为自己的第一选择,丹阳城混乱的医药市场才算有所规范。
如今的丹阳城里,近八成的药贩郎中都受林家的管辖,出了什么事情也由林家一力承担。但仍然有那么一小部分不受林家控制,中间要是出了意外,少不了一番麻烦纠纷。
徐记医馆是丹阳城里的老字号了,已有上百年的历史,在丹阳城里名气仅次于林家。这些年林家势力不断扩大,丹阳城那些有名的医馆都受到极大冲击,唯独徐记医馆不受影响。
几十年来徐记医馆一直长盛不衰,除了用药问诊价格低廉外,最大的原因便是徐记医馆的大夫个个都医术精湛,一点不输给林家。
近几年来,林家一直在找机会吞并徐记医馆,但徐记医馆的人也的确本事不俗,被人多势大的林家盯了几年,一直没出现过疏漏,让林家的人找不到对付徐记医馆的借口。
然而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管徐记医馆的人再怎么谨小慎微,也总有会犯错的一天。
今天,这个错误便突然出现了。
徐记医坊里一个新来的大夫,不小心把一个本来生龙活虎的病人给医死了,病人的亲属当场就在医坊里闹了起来。
林家派来监视徐记医馆的人立刻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不过片刻功夫,林家的少东家林峰就带着官府的人找上门来。
看到林峰到来,徐记医馆的当家人徐强赶紧迎上前去,想要拖住林峰。
林峰年纪轻轻,为人却精明得很,知道徐强用意,所以不等他走近便暗示身边的人上前将徐强拦住,自己则领着一帮官差绕开徐强,直接进到医馆里去抓那医死人的大夫。
官府的人他早就买通,只要把人抓了,不给机会辩解,医死人这顶帽子扣下来,徐记医馆就算是百年老字号也吃不消,吞并徐记医馆也就有戏了。
那医死人的郎中脾气十分火爆,听到官府的人来问罪,当场就把官差骂了一通。官差被他骂得恼了,伸手就要抓他,谁知那郎中医术不怎么样,功夫竟然不弱,三下五除二就把五六个官差打倒在地。
医死人再加上公然打伤官差,这下徐记医馆可是在劫难逃了。林峰心中一阵暗喜,摆开架势伸掌就朝坐在床边的郎中攻去。
林峰是林家少主,从小就拜师在江东豪侠韦一尘的门下,尽得其师真传。在江东武林中,也算小有名气,对付一个赤脚郎中绰绰有余。
然而林峰却失算了,他的掌刚触碰到那郎中的手,掌上力道就被郎中轻轻一推手给化解,郎中伸手将他往前一带,林峰便身不由己一个趔趄倒地。
这时林峰才知道,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他有些冒失托大了。
倒地后林峰正要起身,郎中忽地伸出脚来踩在林峰背心,林峰只感觉到背上一股大力袭来,一下就把他压倒在地。他想运劲反抗,可只要一用力,背上传来的压力就倍增,巨大的压力由背上蔓延到全身,将他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峰试了几处发现挣脱不了,于是放弃了挣扎,转过头来盯着踩住自己的郎中,恶狠狠地道:“敢惹我,你的死期到了!”
只见那郎中年约四旬,浓眉大眼,一双白皙得出奇的手正不紧不慢地在一动不动的病人身上施针。听到林峰的威胁,郎中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脚上多用一分力道,林峰背上的压力顿时又增加许多,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林峰的随从还算机灵,见林峰被踩在地上,知道这回遇上了高人,于是赶紧转身冲出去,准备去林府搬救兵。
那随从一阵风般冲到林府门前,正要进到府中,不料门里突然走出个人,他一下子撞在那人身上,被弹出去一丈远,摔在地上摔得不轻。
被他撞上的那人却跟没事人一样,身形一动也不动。随从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自己撞上的是老爷的贵客,赶紧赔礼道歉,“葛大侠,抱歉,我没看到您。”
那姓葛的男子淡淡回了一句,“没事,下次小心点。”
随从忽然想起少爷对自己说过,这葛大侠武功极高,五个少爷的师傅也打不过他一个人,要是能让葛大侠出手帮忙,肯定能把少爷救下来。
于是他试探性地问道:“葛大侠,我们家少爷被人扣住了,您能帮帮忙么?”
姓葛的男子闻言眉头轻轻一皱,他来林家不过半天,与林峰只有一面之缘。这一面之缘就足够让他看出,林峰是个骄横无礼的年轻人,多半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扣下。
以林家在丹阳的势力,对方还敢在林家的地盘上把林峰给扣下,多半不是什么好惹之辈。从他本人的意愿出发,他肯定是不愿惹麻烦的。
不过他这次来丹阳是向林家求药的,如果能帮林家少爷一个忙,对自己后面买药也有帮助。
一念及此,他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对随从说道:“带路。”
随从大喜,赶紧把他领到了徐记医馆,葛姓男子进到医馆里看到林峰被人踩在地上,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没露出任何表情。
他道:“请高抬贵脚。”说话的同时,手朝郎中踩住林峰的脚上探去。
郎中的另一只脚从一侧向男子的手扫来,手脚相撞后同时往后弹了出去。
“咦!”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叹,对视了一眼。随后众人只见眼前有黑影一闪,两人在须臾之间雷霆般地对了三掌。
这三掌一掌比一掌力道更大,只听到“啪!啪!啪!”地三声脆响,葛姓男子被郎中的掌力逼的后退几步。
他知道自己是遇到对手了,赤手空拳非他所长,他手往腰间一伸,抽出挂在腰上的佩刀,挥刀便朝郎中劈砍过去。
郎中与葛姓男子对掌时就察觉到对方内力深厚,不输自己,现在他举刀来袭,郎中也不敢托大。
他从床边站起身来,同时松开了踩住林峰的脚,全力应付起男子的刀来。趁着两人交手之际,林峰赶紧爬起来退到一边观战。
男子出刀速度极快,郎中的速度也丝毫不弱,只听空中不停传来“叮!叮!叮!”的撞击声,却看不清两人出手动作。
在场众人里,只有林峰习武,他勉强能看到那郎中是拿着一根针在与男子的刀较量,但双方的招数太快,他也看不清比斗的具体情况怎样。
葛姓男子本意是想救下林峰,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完全可以收刀住手。但他见这郎中竟能以一根针抵挡自己的刀法,不由得好胜心起,出手越来越快,想要和对方分个高低。
那郎中以针抵挡长刀,使的是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看似轻盈简单,可手上力道的拿捏不能有分毫偏差,稍重一点或稍轻一点都有危险。
能在那狂风骤雨般的刀势下安然拆解招式,这用针手法可算得上是出神入化了。
两人转眼间拆解了数十招,众人早被他们眼花缭乱的动作惊呆,只感觉到一阵阵劲风袭面而来。
两人激斗正酣,这时忽从门外走进来个衣着华贵、年约五旬的男子,他一进门看清里面情况后,高声喊道:“葛大侠,还有这位郎中先生,请你们停手,且听林某一言。”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啪”地一声响,激斗的两人同时住手。原来是双方终于分出了胜负,刀客的刀法终究比郎中的针法更为强劲,郎中手上的针最后被刀客的刀削断了。
落败以后,郎中倒也不以为意,丢掉手中断针,说道:“阁下好刀法。”
刀客得胜后心头正暗暗得意,听到对方称赞,抱拳道:“承让了。先生的针法也不遑多让。”
见他二人停手,刚才说话的男子这时赶紧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说道:“大家有什么事都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刀客缓缓将手中的刀收入刀鞘,同时说道:“我与这位郎中先生并无矛盾,只是听说你林员外的儿子被扣住了,想着来替林公子解围。现在林员外你既然亲自来了,我也就不便再多插手。有什么事,你们自己谈好了。”刀客说完话就主动退开。
憋了一肚子气的林峰这时走上前去,对父亲告状道:“爹,这人把病人给医死了,坏了我们丹阳城的名声,张大人托我和官差一起拿他到衙门去问罪,可他却仗着自己武功好将官差和我都打伤了,这样的人不好好问罪,咱们丹阳医药名城的名声可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