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总归得拿个说法出来，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陪他们耗。</p>
一盏茶过去，厅堂仍旧静得落针可闻。</p>
这不是博弈，而是一场赌博，赌注为各人的立场和软肋。</p>
赌二皇子愿不愿意跟于府彻底撕破脸，赌他怕不怕被人查出是他杀了自己的骨肉，赌他要不要自己已经岌岌可危的名声。</p>
赌张淑妃是维护儿子的体面，还是跟于丹青死磕到底，来个鱼死网破。</p>
赌于文正为了于府安危能不能咽下这口恶气。</p>
赌于锦翰能不能见好就收，不再咬着于丹青不放，赌他是否还有理智，是否还需要于府。</p>
赌于丹青愿不愿与于锦翰，乃至于府为敌，赌她是否还有后招。</p>
也赌赵夫人等一众于府主子，有没有眼力见，能不能以于府为重。</p>
就在众人思绪翻飞间，突然听楚云哲沉声说道，“于相，依本王看来，我们恐怕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p>
言语间难掩心痛和愤怒，真正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和一个被人设计的受害者。</p>
于丹青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笑意。</p>
于文正坐直了身体，扫了一眼于丹青和于锦翰，皱眉回道，“二皇子所言极是。此人心思着实恶毒，先是害您痛失爱子，然后嫁祸青姐儿，再令翰哥儿身陷怀疑，还妄图置我于府于不忠不仁不义之地，其心可诛。”</p>
张淑妃疲倦的接口，“既如此，还请于相尽快查清实情，别让本宫的金孙喊冤而走。”</p>
于文正忙起身，朝她躬身拱手，“是，微臣遵命！微臣定会彻查到底，尽快给您和二皇子一个交代！”</p>
张淑妃捂着嘴秀气的打了个呵欠，“时间不早了，本宫先走一步了。此事就有劳于相了。”说着，朝旁边一抬手，徐嬷嬷立马扶着她胳膊助她起身。</p>
楚云哲也站了起来，“母妃，儿臣送您回宫。”</p>
众人起身相送。</p>
走到门口了，张淑妃突然回头看向于丹青，眸色深幽，娇美的唇角微微勾起，于丹青回以一笑，她也笑了笑，尔后，端庄优雅的转头，往外走去。</p>
于文正送完张淑妃二人，回到厅堂。</p>
其他人已经散去，只剩于丹青、于锦翰在。</p>
“孽子！”他红着眼角看于锦翰半晌，突地一扬手扇向他脸颊。</p>
这一巴掌，用了他十分的力气，打得他手心都刺疼。</p>
于锦翰左脸立马浮上一个鲜艳的掌印，打了个趔趄，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他只碰了一下掌印便放下了手，再次跪下，定定的仰望他，“儿子不明白您在说什么！”</p>
于文正仿佛瞬间苍老几岁，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扶着扶手坐下，“青姐儿，你来告诉他，我在说什么。”</p>
于丹青蹙眉，朝他一福身，“爹爹，女儿也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不若，让大哥自己跟您解释几句？”</p>
于文正冷哼一声，微垂着头，像赶苍蝇一般对她扬了扬手。</p>
于丹青颔首，情绪低落的告退离去。</p>
楚云逸等在连廊尽头，见她走来，打量她几眼，上前拥着她肩膀往落月阁走。</p>
厅堂里，父子俩沉默良久，于文正总算神色轻忽的开了口，“翰儿啊，你的心情，为父理解，也不反对你们兄弟姊妹暗地里使些小手段。男人立于世，要么不存害人之心，要么做得滴水不漏，最是忌讳冲动鲁莽，授人以柄，还漏洞百出，让对方有机可乘。”</p>
于锦翰喉结滚动了几下，硬邦邦的应答，“多谢父亲指点！”</p>
于文正叹息一声，往前倾身，额头几乎挨上于锦翰的额头，低沉说道，“你是我于府的嫡长子，肩负重责，行事定要万分谨慎。此次，青姐儿若不追究，为父便当不知。你下去想想，错在哪里？想好后，告诉为父。”</p>
于锦翰惊诧的抬头看他。似乎不确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p>
于文正抿紧嘴，对他肯定的点了点头。</p>
于锦翰怔忪少顷，忽而一笑，笑容轻松明艳，“是，儿子谨遵父亲教诲！”</p>
于文正摇摇头，喝了两口茶水，哈了一口气，道，“你该多向青姐儿学学。”见他眼神微顿，又道，“对付敌人时，将自己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心态冷静分析。想快速扼住敌人的咽喉，就得先对自己够狠。”</p>
说罢，起身，抖了抖宽阔的衣袖，斜睨着于锦翰，边往外走边淡淡说道，“回去歇着吧。”</p>
于锦翰颔首，并未立马起身，盯着他的背影沉思许久，四下看了看，旁无一人，英俊儒雅的面庞突地扭曲，双目渐渐涌上猩红，一拳砸在地上，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总有一天，会用你血祭奠母亲神智！”</p>
又在地上跪了一阵，他才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踉跄两步，原地站了少时，才神色如常的抬脚出门。</p>
房顶一道黑影也随之离去，快速消失在浓浓夜色里。</p>
黑影一路疾行，很快停在了落月阁。</p>
于丹青刚沐浴更衣完毕，出来不见楚云逸身影，挑了挑眉，阿兰忙道，“三皇子方才出去了。奴婢给您擦头发吧？”</p>
自从小姐留宿昭文殿后，沐浴更衣，全部自己亲力亲为，再没让她们伺候。</p>
于丹青摇摇头，打发了阿兰，独自呆在屋里，抓着大毛巾坐到梳妆台前擦拭湿发。</p>
手上动作不停，一双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盯着镜中人儿，擦着擦着，她便笑了。</p>
先是抿唇轻笑，渐渐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灿烂，直到笑眯了眼，两行清泪不设防的滚出了眼角。</p>
她愣了愣，突然攥紧毛巾，趴在梳妆台上埋头悲泣。</p>
她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身边信任的人向她伸手。</p>
她终究不是她了，终究变成了自己憎恶的那种人，残忍、冷漠、阴毒……</p>
她不知道，这样的谋害何时是个尽头，自己又会在身不由己的洪流中被迫变成怎样的人。</p>
楚云逸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p>
梳妆台前，她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一手死死捏拳压在脸下，一手紧紧攥着湿润的白色毛巾放在头顶，压抑隐忍的呜咽声闷闷的回荡在屋间。</p>
蓦地，他心口一疼，关上房门，大步流星走到她身后，一把提起她，紧紧搂抱在怀，下巴抵在她湿漉漉的头顶，低哑着嗓子开口，“于丹青，别哭。你这样，我心疼。”</p>
于丹青丢开毛巾，双臂紧紧搂住他腰身，用尽全身的力量紧紧搂住，好似黑暗里，在风雨飘摇的海面上，终于找到一处可以避风的港湾。</p>
终于，在他怀里放声痛哭，像个孩子般哭得手足无措，涕泪纵横。</p>
滚烫的泪液，很快将他胸前衣襟湿透，楚云逸心中堵得厉害，连呼吸都有些受阻，眉目间冰霜更重。</p>
手掌僵硬的抬起，一下一下，轻柔的拍着她后背。</p>
“于丹青，你不必自责。莫澜回禀，的确是于锦翰所为。”</p>
良久，她哭声渐低，楚云逸才抬起她的脸，亲吻着她眼角的泪痕，冷声说道。</p>
于丹青双眼红肿，凝眸看他半晌，突地拉下他的头，踮着脚尖疯狂的吻住了他凉薄的唇。</p>
唇齿交融间，楚云逸听到她近乎哀求的呢喃，“楚云逸……要我吧……”</p>
她需要发泄，需要感知自己的存在，需要证明她还有血有肉的活着。</p>
楚云逸墨瞳紧缩，拦腰抱着她上了床，大手一挥，烛火熄灭。</p>
红绡暖帐，风卷残云，抵死缠绵，在这多事的深夜里，只闻男女动情的喘息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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