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青登时被气笑。</p>
她敬她年老,说话留有一丝余地,她却跟她倚老卖老?!</p>
还好意思这么强硬的要她保证?</p>
保证?保证个屁!保证!</p>
真当她是软柿子,怎么捏都行!</p>
“您的意思是,无论他们怎样对我,我都得默默受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于丹青迎着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讽刺轻笑,跟她确认。</p>
老夫人的眼神毫无闪躲,一脸的理所当然,沉声道,“他们伤不了你。”</p>
于丹青感觉自己的咽喉突然被人紧紧握住,喘息困难。</p>
她用力呼吸几次后,才冷着声音问,“他们伤不了我?所以,我就该乖乖的任凭他们宰割?您当您孙女是神吗?刀枪不入?什么软刀硬刀都可以朝我随便甩?”呵笑一声,又道,“就算他们伤不了我,我也不愿,也没义务,任人欺凌。”</p>
老夫人蠕动了一下唇角,撇开视线,“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就会明白我的苦衷。最痛莫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看着子孙后代自相残杀,门楣凋零,香火难以为继。”</p>
于丹青听着,忽然又笑了起来。</p>
于府有今日的乌烟瘴气,离不开于文正这个一家之主和老夫人这个后宅老大的默许和纵容。</p>
然,她却能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这番话来。真正,可笑。</p>
“我想,我不会有您这样的苦衷。因为,我会在您这个年纪之前,尽好为人祖母的职责,以身作则告诉他们,何为家,何为家人,何为良心底线。我会尽我所能护子孙安平,而非眼睁睁的看着子孙后代自相残杀,硝烟四起。”于丹青浅笑淡言。</p>
“你——?!”</p>
老夫人气得身子不住的颤抖,眼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她,无法再言语。</p>
良久,她才冷冰冰的吐出几字,“大逆不道。如此锥心之话,也能出口。”</p>
锥心?</p>
于丹青低笑出声,笑得眼角微润,才道,“祖母也知道,话能锥人心。”</p>
看了眼天色,已经渐渐放亮,于丹青无意再与她纠缠,直接问道,“我娘,是被张春荣和陈姨娘害死的,对吗?”</p>
四年前,唐婉婉去世,老夫人从此闭门礼佛。</p>
她早就怀疑过此事,如今,她几乎能够肯定,老夫人知道唐婉婉是被人害死的,不让自己查陈姨娘和于素婉,想来,也是担心她查出当年之事。</p>
老夫人蓦地瞪眼,哆嗦着嘴唇望她。</p>
见状,于丹青又笑了。果然。果然。</p>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夫人杵着拐杖敲了敲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急促的说,“我是震惊,你为何有此一问?你娘,就是生病而死,与旁人无关。”</p>
于丹青突然意兴阑珊,觉得她们已经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走到老夫人跟前,朝她恭敬的鞠了个躬,“祖母,天色已经不早,外面的人还等着我,丹青就先告退了。”</p>
话落,不待她应答,已转身离去。</p>
何嬷嬷守在门口,于丹青经过她时,朝于丹青福了福身,便快步跑进了屋,心疼的看着老夫人,“二小姐也太过分了。这样的后辈,直接打杀了都是可以的。”</p>
老夫人瞬间又苍老了许多,靠进椅背里,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脱力的说道,“打杀?用于氏一族陪葬吗?她那一身嫁衣,那一头凤冠,那十全夫人,你还看不出三皇子对她有多看重吗?”抬手按了按眉心,叹道,“罢了,罢了,我已是行将入土之人,这些事,也管不了了。两眼一闭,自然就清静了。”</p>
何嬷嬷忙朝旁边呸了几声,“老夫人!您长命百岁,可莫要说这些丧气话!”</p>
老夫人没理她,沉默少顷,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于府有女如此,不知是幸或不幸。目光如炬,什么事都看得门儿清。于府满门,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连我这把老骨头,也没放在眼里,字字诛心,也不怕把我当场气死。好话歹话,我今日已经说尽,她却毫无悔改之心。看着吧,婚礼之后,陈姨娘母女定然不会只是发烧昏睡这么简单。人哪,真有因果报应,做了恶,总有报应的一天。那陈氏,落在她手里,也不算冤。只是,三丫头毕竟是我于府血脉,我是万万不会看着她被毁的。”</p>
“您的意思是?”何嬷嬷小声问。</p>
老夫人沉吟片刻,提起拐杖用力敲了两下地面,沉声道,“赶紧给三丫头指门亲事。成亲之前,就寸步不离的呆在我跟前,我不信她还敢来我面前杀人!你,这就带人把三丫头抬过来。”</p>
何嬷嬷迟疑了一下,“是,奴婢这就去办。”</p>
厅堂拱门后,于丹青深吸口气,面上挂起一片不舍,抬脚跨进了厅堂。</p>
熹王妃笑问,“和老夫人话别好了?”</p>
于丹青颔首。</p>
于夫人上前扶着她手臂,柔声道,“知道你跟你祖母感情深,舍不得她。你又不是远嫁他乡,皇宫和于府离得这么近,什么时候想她老人家了,随时回来看看就行。别难过了啊。”</p>
“正是。走吧,三皇子的花轿已经临门了。”熹王妃起身,看了眼阿兰一直捧着的凤冠,笑道,“安永,现在你可得戴上凤冠了。”</p>
于丹青笑笑,让阿兰给她戴上凤冠,盖上大红丝盖头。</p>
于彦修一身绛红新袍,蹲下身子,“二妹妹,来,二哥背你。出了这门,你的脚可就不能沾地了。”</p>
于丹青爬上他清瘦的背,他的身体明显往下趴了趴,于丹青失笑,“二哥,我会不会把你压坏了啊?”</p>
虽是二哥,可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文弱书生,估计都没背过人。</p>
于彦修一咬牙,站了起来,捧着她大腿往上耸了耸,挺直背脊稳步往外走,走了几步才笑道,“压坏不至于,明日一早,肩酸背痛倒有可能。”</p>
于丹青噗嗤一笑,对这个甚少见面的二哥平添了些许好感,“一会儿背不动了,放我下来就行。你也知道,我这婚礼出格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差这一点。”</p>
于夫人在旁边笑骂,“这是什么话!这几日你二哥可是拿小柯练了多次,你这身量,还能沉过小柯?背你上花轿,没问题!”</p>
于丹青愣了愣,小柯,是于彦修的贴身小厮,目测有一百斤左右。</p>
这个清风般安静的少年,用这种方式,终于让她在于府这方算计场里体会到了些许亲情,生了出嫁的离情别绪,</p>
她鼻头一酸,攀紧他肩膀,闷闷的喊了一声,“二哥。”</p>
“嗯?”</p>
于丹青摇了摇头,笑道,“没事,就是想叫叫你。”</p>
“哦。”</p>
穿过后院,于彦修颈上已出薄汗,喘气声也粗了一些。于丹青忍不住道,“二哥,你该锻炼身体了,免得以后二嫂嫌弃你。”她才八十来斤,这么一会儿,他就累成了这样,这身板儿,确实太弱了。</p>
于彦修脸上浮起一朵红晕,又把她往上抬了抬,道,“还不知你二嫂在何处呢。”</p>
于丹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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