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青失笑，“嘁，”情绪忽然间就放松许多。</p>
随着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对这件事也有了较为冷静的认知。</p>
坦格木所为，确实是造反。那些手下杀了阿兰，杀了那么多无辜的昌盛将士，还胆敢伏击射杀楚云逸，理当被诛。</p>
即便京城和其他部落知道了，明面上也不能拿楚云逸如何。至于背地里的，他都被流放至此了，那些部落首领也不曾向他表过态顺从于他，有没有这件事，也无所谓了。</p>
相反，若是他不杀那些人，就像当初留下坦格木一样，必成后患。说不定哪天，他们就被人煽动再生事端，届时，她和他会再次陷入险境，或许会造成更大的伤亡。</p>
且，那些人都朝他开箭挥刀了，他若还无动于衷，其他部落知晓后，要是纷纷效仿，这北境，他们真就没法呆了。</p>
只是，楚云逸还在王府时，已经下令贺将军出兵，那么昨夜这一役，他究竟是为她大开杀戒，还是真如他所说的为朝廷和正义清剿反贼，她并没糊涂，怎会不知。</p>
微叹一声，于丹青用额头蹭了蹭他有些青茬的下巴，轻声道，“你说得对，此事，并无不妥。”说罢，又抬头看着他的眼，认真道，“楚云逸，你答应我，以后别再这么冲动。”</p>
楚云逸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扶着她往床上躺，“先歇会儿，等马车来了，我们再走。”</p>
于丹青秀眉微蹙，拿下他的手，稳稳的坐着，略微加重了语气，道，“楚云逸，我跟你说真的，别不放在心上。你也不想想，从家里到这，得两三个时辰，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坦格木真要对我做什么，等你赶到，他早就做完了。你这样贸贸然闯来，岂非正好落入他的陷阱？若没有昌盛将士相助，若那交界处除了铁块，还有其他埋伏，仅凭你和苍埌几人，能应付得来？”</p>
背心爬上一阵凉意，后怕道，“昨夜实在是侥幸。要是坦格木把蝎群和三千部落人都安排在铁块之后，你怎么办？你就不能多方考量一……”</p>
楚云逸原本老神在在的听着她数落，突然眼神一闪，扬手打断了她，眼底暗芒涌动。</p>
于丹青纳闷，还是乖乖的闭了嘴，蹙眉看着他。</p>
良久，楚云逸才开口说道，“于丹青，苍井杀了坦格瓦娜。”</p>
于丹青点头，眼带探究，“嗯。你说的，苍穹是这样告诉你的。怎么了？”</p>
楚云逸道，“蝎群是凤火蝎，从坦格府方向往这边爬来，他们追随蝎王。而那蝎王，坦格西尤说，他曾见坦格瓦娜屋里有蝎王——”</p>
略一停顿，仔细回想了坦格西尤当时的神情和语态，他的话虽然掺了假，但纵观全局，这事应当属实。坦格西尤的目的，只是为部落人开脱责任，想用蝎王作为条件，换取坦格部落人的性命。后来，见他不同意，才狗急跳墙，骤然向他出手。</p>
于丹青有些发懵，他先前只说了坦格木朝迎客居投放毒蝎，没说是凤火蝎，更说提过蝎王。</p>
这凤火蝎的一些传说，她也看过，但是听他话里的意思——</p>
她突然脑仁一疼，抬手按住额角揉了揉，无语问道，“楚云逸，你别说，那对蝎王还没找到？而那群凤火蝎已经被斩杀完了？”</p>
楚云逸收回思绪，精致的嘴角抿了抿，脸色一下变得有些古怪，“嗯。”</p>
人都杀完了，何况一刺毙命的蝎子。</p>
于丹青打量着他的神色，无言片刻，好气又好笑，“你们既然知道那是凤火蝎，应该也知道凤火蝎追随蝎王是靠感应蝎王的气息，离得太远不可能感应得到。斩杀了前头的，后面的还在继续往前爬，很显然，蝎王没在蝎群中，肯定就在这附近啊。难道你们就没想过，留个一两只，派些人跟着它们，找出蝎王？就不怕那蝎王再引一大群凤火蝎来？”伸出纤细的左手食指，用力戳了戳他额头，呵呵，“一个二个的，还王爷太子将军呢。”</p>
楚云逸耳尖爬上几缕粉红，眉梢一抬，趁机表白，“为夫一心想着不让它们伤到你，哪能想到这些。”</p>
于丹青视线停在他耳尖上，默了默，失笑，“喔，是吗，我好感动哦。”</p>
楚云逸矜贵的垂目俯视她，“知道就好。”见她眉眼一动，又要开笑，忙岔开话题，言归正传，“我想，坦格木的本意，应该是在铁块后放蝎群，埋伏人。结果你让苍井杀了坦格瓦娜，那蝎王沾血苏醒，逃了，坦格木等人也拿蝎群无法，这才不得已调整了计划。”</p>
于丹青敛起玩笑，略一思索，皱眉问道，“但是草原这么大，蝎王怎会偏偏往这边爬？”</p>
“血。”楚云逸沉吟片刻，言简意赅。</p>
“血？坦格瓦娜的血？”</p>
“嗯。”</p>
于丹青眨了眨眼，回忆着道，“昨日下午，坦格瓦娜是来过迎客居，但没见她受伤流血啊，即使有，也被烧成了灰。”摇了摇头，眼睛陡然发亮，盯着他道，“楚云逸，坦格瓦娜昨日一早就在宫泽昊院外哭闹，没准儿在那留了血迹，蝎王就呆在那。你快派人去看看！那东西邪门儿得很，得赶紧找出来灭了，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p>
楚云逸握住她指尖，轻轻捏了捏，“别激动，不会在那。”见她眼露疑惑，遂又解释道，“时间上不吻合。苍井杀她，是在傍晚。而发现蝎群时，已是深夜。如此巨量的蝎群，草原大火时，并没见到它们的身影，显然它们一直被关在某个安全的房中，十有八九，就在坦格府中。而蝎群从坦格府爬到那里，只需一两刻钟。”</p>
于丹青点了点头，“也就是说，坦格木发现坦格瓦娜被杀后，迟迟没动蝎群。”一眯眼，又道，“那他为什么又突然把蝎群放了出来？而且时间点，正好是你们来迎客居的时候？”</p>
看着她神采奕奕的眸子，楚云逸突然皱了皱英挺的剑眉，一脸懵，“我也在想这问题。”</p>
蝎王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它们一整夜都没动作，自然不急这一时半刻，有苍井在，它们也跑不远。</p>
战场上的事情，他无意插手太多，毕竟贺彬才是大将军。等贺彬处理完现场，他回府后再作安排即可。</p>
左右，坐在屋里等马车，无所事事，让她动动脑筋也好，分散下伤口疼痛，打发下时间，也让他饱饱眼福。</p>
她认真想事时，双眸沉静又透亮，整个人充满生机，格外灵动，而他，爱极了这样的她。</p>
于丹青抿抿嘴，低眉思考。</p>
少时，迟疑的抬眼看他，“难道是苍井？坦格瓦娜武功很高吗？苍井杀她居然还沾了血？”</p>
在她的印象中，楚云逸这帮子人杀人，剑上都不带沾血的。</p>
话落，楚云逸脸上的懵然登时真实了许多。</p>
这话……还真问住了他。</p>
苍井的水平，他自然知晓，对付一般人，通常都是一剑毙命，且剑不沾血，身上更是难以沾染血滴。那坦格瓦娜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做到的？</p>
于丹青皱眉，“你觉得不是苍井？那还能是谁？难道是苍穹被溅上的？”</p>
楚云逸无言片刻，咳嗽一声，“你唤他进来问问便知。”</p>
于丹青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直接说你认为是谁不行？”</p>
楚云逸抬起掌心划过她凶巴巴的眉眼，“为夫冤枉。听你一说，我也觉得可能是苍井，只是，真不知他怎么会沾上血。”</p>
于丹青撇嘴，“连个话都说不明白。”</p>
“嗯嗯，娘子说得是。”楚云逸点头，看了眼她满是伤痕的嘴唇，“还气吗？不气了为夫帮你喊苍井。”</p>
于丹青正要点头，突地一瞪眼，“什么叫帮我喊苍井？”</p>
这人真有秒点她怒火的能耐。</p>
楚云逸愣了一下，戏谑从他眼中一闪而过，理所当然的回道，“苍井是你的护卫，也是你有话问他啊。”</p>
于丹青顿时有种天雷滚滚的错觉，忍不住酸道，“你现在知道他是我的人呀，那是谁之前偷偷把他们三个都指派到部落了？”冷哼一声，撇开头，“楚云逸，你搞清楚，你才是北境王，我不过是个内宅女人，那蝎王找不找得到关我屁事。你爱找不找。不用帮我喊苍井了。”</p>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咸吃萝卜淡操心。</p>
人家正主儿都不着急，她在这瞎捉什么急。到头来，还成了她的事了？</p>
呵。</p>
楚云逸低笑两声，扶住她腰背，低声道，“娘子息怒，你的人就是为夫的人，为夫的事也是你的事。”说罢，稍微扬高了声调，朝外喊道，“苍井，进来。”</p>
“是！”苍井立马在外面应声。</p>
于丹青瞪眼，说好的等她不气了再叫苍井呢？</p>
“楚云……”刚一开口，就见苍井推门进来，低眉敛目抱拳询问，“王爷有何吩咐？”</p>
于丹青只好住嘴，但实在心火未平，紧绷着小脸，腰身稍微挪开一点，左手绕到他腰后，食指抵在肋骨间隙使劲转，转，转。</p>
楚云逸疼得背脊一僵，方知她以前掐他腰侧有多仁慈了。</p>
眼角余光扫过她，扶着她腰间的手用力握了握，于丹青不动声色的收手，垂放在腿上。楚云逸抿嘴缓了口气，淡声问道，“你杀坦格瓦娜时，身上可有沾染她的血？”</p>
苍井道，“身上没有，剑上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