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下,那孩童吴三桂人虽小,却精灵鬼怪,朝吴襄道:“爹爹,正因为你要给孩儿找个新的娘亲,所以孩儿的亲娘才高兴放心,让我带她来看看顺便恭喜你啊。”
吴三桂接着道:“你可知道,我娘昨夜托梦给我,让我给你传个话,让你知晓,你现在是锦州总兵,锦州乃是辽东最后一道屏障,你一定要坚守,不要让外藩鞑子突破了你的防线。如此,娘泉下有知,也会瞑目的。”
吴襄听得儿子一番言论,心中早已经气炸了,恨不得伸手给他两个耳光。但是亲朋贵友在场,却又不便。他脸色不变,却是哈哈一笑。
他曾耳闻目睹了大明将士如何丢失广宁,更是亲眼所见辽东经略熊延弼如何被传首九边,辽东巡抚王化贞如何下狱而死。自已一个小小的锦州总兵又怎么能力挽狂澜。
坚守,不过就是欺骗锦州百姓说辞。
吴襄看着自己儿子,开口道:“皇恩浩荡,但是朝中奸佞当道,宦官专权,导致英雄殒命。朝廷下拨给我锦州士兵的三个月薪饷,到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皇亲国戚,贪官污吏腰包里呢?朝廷如此,你爹我手下这些将兵都快要叛乱了。如此这般,如何让我们替他看守门户,保证这最后一道屏障?”
吴三桂爬起身,跳下马车,狠狠的瞪吴襄一眼,道:“你这么说,我娘亲在天有灵,一定不会安息的。我一定会将这些事情告诉舅父,让他秉公处理,撤销了你这锦州总兵的虚名。”
吴襄最厌恶别人在他面前提到“祖大寿”。他向前一步,“啪啪”两个响当当的耳光就扇在了吴三桂的脸上。吴三桂的脸上立马就起了血红的手掌印,嘴角都已经渗出了血。
吴三桂却忍着疼,却没有掉一滴眼泪。从小到大,有舅父和母亲庇佑,吴襄从来都没有动手打过自己。但是自己娘亲暴毙,尸骨未寒,吴襄竟然已经动手打了自己。
吴三桂心中万分委屈无助,忽然想到去世的娘亲,“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吴襄更是气的鼻子都要歪掉了,阴着脸,对门前卫兵吼道:“将这个小兔崽子给我关进柴房,让他好好反省一下今日之过错。且等老夫洞房花烛之后再将这个小畜生放出来,切莫坏了老爷我的大事。”
他又看看那辆马车,叫嚣着道:“快些将这晦气的马车牵走,别影响了我的情绪。”话说完,几个卫士抓起吴三桂,将他抬进了柴房。几个卫士赶着马车就离开了长街。
吴襄叹一口气,看着渐渐西下的太阳,心底却又偷着乐。太阳下山,他就可以真正的洞房花烛了。
夕阳西下几时回,落日洒下最后的余晖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天上已经挂起了一轮新月照映在总兵府。辽东秋日的风却来的早,更来得紧。秋风吹打着整个总兵府,吹打着整个锦州城,却吹不散总兵府中人们饮酒的乐趣。
一个蒙面黑衣人像一道黑影从墙外掠进总兵府,落在了后院婚房的屋檐上。黑衣人还背着一个青色的布包。
黑衣人俯身子听听四周动静,只能听见前院中把酒言欢的酒客和觥筹交错的撞击声。后院中除了风声就只剩下十几个卫士巡逻的脚步声。
黑衣人轻轻的揭开一块瓦片。
他顺着瓦洞向婚房望去,婚房布置的很简单,屋门左手边靠窗的是一个书桌,桌子上摆着两本破旧的书。靠墙的一角放着一个书架。一张圆桌摆在房中间,一副烛台,两根点燃的蜡烛就在桌上,还有几盘可口的糕点。
一张大床摆放在靠墙的地方,新娘子身穿新娘装,头披着红盖头就坐在床沿上。
墙上还挂着一把战刀,一张长弓和一副箭袋。
黑衣人侧耳倾听,巡逻的卫兵刚刚走远。他就像是一条灵动的蛇贴在暗处,顺着屋檐下的柱子滑了下来,轻轻的推开婚房大门就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一样。
他又返身轻轻的将门闩插死,将一切喧嚣都关在了门外。
黑衣人就走到房中间的圆桌旁,先是挑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味道纯正,好吃之极。他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注视着床沿边的新娘。
坐在床沿上的新娘听得开门关门的声音,以为是吴襄踱步走进了房间,身子不禁一震。
家乡遭遇战乱,跟随哥哥逃入关内避难,却不曾想到哥哥竟然被锦州总兵吴襄诬陷为混入关内的满洲奸细而下狱。自己为哥哥鸣冤却又被吴襄抓入总兵府,要抢娶自己为妻。想到哥哥深陷囹圄,不知道又要受多少罪,想到自己就如此成为别人的妾室,心中感到无尽悲凉,两行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黑衣人拍拍手,故意清清嗓子,对着新娘子道:“听说总兵夫人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总兵大人饮酒正欢,那先让小爷我看看,如何?倘若是真如外界传说的一样,那小爷我就先沾沾喜气。正好小爷我也还不曾娶亲,将你带回山寨做我的压寨夫人,总要比在这做总兵夫人强上百倍。”
新娘子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但是她没有说话。她自己就像是被囚禁的鸟,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一个悲惨的下场。
黑衣人向前走了一步,却又回头,将墙上那柄战刀拿在手里。只听得“噌”的一声,战刀出鞘,寒气逼人,锋利无比,的确是一柄好刀。
黑衣人看着手中战刀,自语道:“多么好的一柄战刀啊,不知道斩杀过多少满洲鞑子的头颅。这么好的一柄刀,留在吴襄手里简直就是糟蹋浪费了。”
黑衣人就站在离新娘子一步的距离,他举起刀轻轻的将新娘的红盖头掀掉了。
新娘子也许并不能算是个真正完美无瑕的女人,但谁也不能否认她是个美人,她的脸色太苍白,更憔悴,她的身子太单薄。她的眼睛虽明亮,也嫌太冷漠了些,眼睛里是仇恨的光。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小小的剪刀。
新娘子没有想到掀开自己红盖头的不是总兵吴襄,而是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一个小飞贼。
她把手中的剪刀抵在自己咽喉处,战战兢兢的道:“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啊?”黑衣人轻轻一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开口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至少我不是和你同房的人。我想干什么?夜黑风高,洞房花烛,你说我想干什么?”
新娘子的脸都发青,仿佛是受了无尽的侮辱,她已经开始哽咽,眼睛有些模糊,眼角已经有了泪珠。
黑衣人可没有见过如此阵势,不知所措。他轻叹一口气,道:“你不要这样吗?我呢,刚刚只是给你开个玩笑吗?实不相瞒,我只是想趁着总兵府人多杂乱的时候,顺手牵点东西走,发点小财而已吗?不成想稀里糊涂的走错了房间,走进了你们的婚房里。你不要害怕,你更不要哭了吗?我又不会伤害你。如果你不高兴,就当我没有来过。你呢,还是盖好了红盖头,让总兵大人来掀开,如何?”
新娘子却听越觉得不是滋味,瞬间就想起来自己不幸的遭遇,开始怨恨老天的不公,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想到了死,但是自己哥哥却还被关押在牢狱之中。也许,成为吴襄的妾室,才能够救自己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