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短路拉,你们二组经理倪磐啊,刚才她不是喊你一起吃饭。”
吴浩双膝一软,连忙扶住了柜台,弱弱地扭头,倪磐已经不见踪影。
晚上七点,倪磐离开公司所在的大楼,她提着手提包懒洋洋地沿着路边往地铁站口走去。
中午那顿饭吴浩没来找她。
她其实还挺希望他会来找她。
言行一致,敢说敢做的人是她最欣赏的,哪怕那个人是针对她而来。
可惜吴浩没来,倪磐告诉了周峰这事,周峰说那小子就是罗开的一个小跟班,没脑子。
与陌生人随便议论上司确实是没脑子,可是他说得每一句话不见得就是没脑子的话。
相反,倪磐觉得很真实。
大马路上车水马龙,上怀的交通堵塞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车头灯光聚集起来可以把黑夜照亮。
倪磐放眼看去,灯光四散,层层叠叠,仿佛堆积起了一个海市蜃楼。
她停住脚步,忽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
包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倪磐取出手机,屏幕上闪动着“BABA”的名字。
倪磐拿起电话贴到耳边。
湛宇正站在云宁市公安局的篮球场内,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这么吵的,你在哪里?”
倪磐看向路边商铺,有个小面馆,她大声说道:“你等会啊。”她加快步伐,走入小面馆,在对着玻璃门的一张小桌子坐下。
倪磐说道:“现在好点了吗?我刚在路边,准备走去地铁站。”
湛宇想起那次相亲后她也是坐地铁回家:“你那份工作工资很低?怎么老坐地铁。”
倪磐又好气又好笑,他湛大少爷摩托车党当惯了,忘记了堵车人的可怜。
她眼帘掀起,刚好对上一位女孩从路边跑过去,钻进了一部私家车。
倪磐叹了口气:“没办法啊,我又没有男朋友开着私家车停在楼下等我,只好依靠伟大的公共交通工具。”
服务员走过来:“吃什么。”
倪磐想起电话里的人,说道:“一碗面两个蛋,加两条青菜。”
湛宇又问:“你现在又在哪里?”
“刚好路边有个小面馆,先吃点再回去。”
湛宇皱起眉心:“吃碗面就饱了?晚上还是要吃正餐比较好,而且路边的档摊不干净。”
倪磐嘴角带着笑意,说话时却是哀怨连连:“不吃面还能吃什么,我又没有男朋友带我上餐馆吃牛扒,看着别人你一口我一口,我是消化不了。还是面馆好,都是单身狗。”
湛宇揉了揉眉心:“说点人话行不。”
倪磐笑道:“好啦,不逗你。你那边事情进展得怎样了。”
湛宇抬脚沿着篮球边框线往前走:“还行。”湛宇停顿了一下:“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倪磐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用纸巾擦了擦筷子头。
电话筒里没有了声音。
倪磐有些紧张:“喂,干嘛突然不说话。”
湛宇压了压唇,到嘴边的话有吞回了进去:“没什么,就是想说很想你。”
倪磐嘴唇抿成一条狐线:“嘴巴真甜。”
服务员把面条放在了倪磐面前,热气从晶莹的葱花汤飘起,倪磐想起了湛宇吃面时的模样。
湛宇转了个话题:“回公司还顺利吗?那些人有没有难为你。”
心脏一跳,倪磐夹起一戳面放进嘴里:“没有啊,我这么凶,谁敢欺负我。”
湛宇自小在勾心斗角的环境长大,当然不相信倪磐的话,不过他也没戳穿她,自顾自说道:“太极的事对你们公司必定有很大的影响,据我所知,你们公司是去年才搬进去金融圈办公,那时候应该是你们刚接手太极的项目。”
倪磐正咀嚼着面条,听湛宇这么一说,差点咬着舌头:“你了解得还真清楚!”
“案件资料上都写得很清楚。”湛宇说道。
倪磐一向是外表如内心一样地坚强,工作上的烦恼事很少向身边的人吐槽,也许是有了男朋友,人就变得感性了些,想起了吴浩说的话,她情绪有些低落。
“阿宇,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湛宇愣了一秒:“怎么说。”
筷子头竖起插进汤面碗里,倪磐抬头看向玻璃窗外一闪一闪的霓虹灯。
“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坚持去宏远盘点,又或者说我不坚持开箱盘点,等着你们警方来查他们,范臣也不会搭进去,公司也不受到这么大的牵连。“
“还能理直气壮地去收个审计费,还能继续跟进后面的工作。”
“然后回到公司来,我还能和大家说说笑笑的,是不是也挺好。”
湛宇不假思索:“如果你是这样,我也就不会看上你。”
倪磐本来情绪挺低落的,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笑了出来:“会不会说话。我貌美如花又冰雪聪明地,就准你一个人看上我啊。”
湛宇看向云宁的黑夜的天边,云层压得很低,仿佛就要到地面上去,他缓缓地说道:“我是一个很冷漠的人,不是没有是非观,只是不想去管。总觉得好多事管了也是白管,一个人的力量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我看着你去管李大山的事,然后在电脑城里管外卖员的事,后来还傻愣一样从机场跑去找关敏。”
湛宇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实话,我本来觉得你是智商高情商低,后来觉得你是双商低。”
倪磐扯了扯嘴角:“想挂线是不是,会不会聊天。”
湛宇柔声道:“别打岔,听我说。”
倪磐努了努嘴,湛宇继续说道:“可是不知不觉地,我反而被你带着跳到坑里去了。”
倪磐得意地笑道:然后是不是觉得特别爽,特别快乐。”
湛宇应了声“嗯”:“特别爽,特别快乐。”
“所以你没有做错,不需要为那些人交内疚税。”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倪磐嘴里咬着筷子头,有些东西从眼睛里滑落了下来,滴在桌面上。
“有没有特别感动。”湛宇的语气忽然又轻挑了起来。
倪磐抽了张纸在脸上一擦:“你这人真讨厌!”
话筒里传来一阵轻笑,湛宇抬起头仰望夜空:“做的不开心就别做了,找份开心的来做吧。”
“这位大爷,您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道民间疾苦。不开心就辞职,你以为我像你一样可以随时躺平过日子,我们这些穷苦百姓是手停口停。”
湛宇哼了一声。
倪磐笑道:“不喜欢说你躺平是不是。好啦,谁不知道你湛上校,湛少爷勤奋非常,这又是送外卖又是抓坏蛋的,等你回来给你颁个劳模奖啊。”
“倪磐。”
“听着尼!”
“躺平也行、站直也行、嬉皮笑脸也好,惩恶除奸也可以。“男人的声音深沉得如同深海。
“只要是你喜欢的方式,在我这里你都可以。”
在我撑起的世界里,你可以毫无顾忌,肆意人生。
窗外的海市蜃楼骤然散开,倪磐看清了对面街道上的一草一木。
“谢谢你,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