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星光再明亮一点，甚至有一弯下弦的月亮，少年就应当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边闪过的影子是多么的危险。</p>
但现在是夜晚最黑暗的时候，除了感受到那些飞速移动的影子毛茸茸的外，几乎没法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p>
现在他已经能数出周围的移动目标物有五个之多了，虽然无声无息，但速度之快，让他吃惊不少。</p>
送饼少年没有看到袁基罡与西霍剑生的斩龙谷之战，但他从年轻道士表面笨拙滑稽，实则行动迅捷来看，知道他们都是一路的人。</p>
比起曹国旧他们，周围的移动物显然不是什么动物，他们是人，而且是不知来路的人。</p>
十五六岁的送饼少年，虽然有记忆的时光仅有三四年，但他知道，人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p>
忽然耳边划过一阵风。</p>
刚烈，遒劲。</p>
少年身子一仄，顺势将干柴丢置，身子一闪。</p>
影子擦过柴稍，落脚在一侧。</p>
那影子站定，有些诧异。</p>
影子装束奇特，因为运动速度极快，所以给了少年影子的印象。刚刚因为顺势一掠没有得手，影子放弃了偷袭方式，招了招手，另一个影子从对面围上来，他们手上各攥着一把半月状兵器，左右包抄想一招致敌。</p>
看清是人后，少年吁了一口气。</p>
少年攥着砍刀，心想，不是鬼就好，是人，总是讲道理的。</p>
“你们是谁？我得罪过你们吗？”</p>
左边的影子道：“少废话，放下你手中的砍刀，我们饶你不死。”</p>
声音带着鼻音，少年跟着掌柜的、老板娘开店营业，见过不少天南地北的人。</p>
加上封古镇处于古帝国南下故道，是由京都通往南越及西狄的必经之地，商旅行脚，操着各种口音的人都会在封古镇出现，掌柜的嘴巴碎，喜欢跟商客东拉西扯，所以少年也慢慢的从衣着口音分辨出四海诸族和五洲客商的不同。</p>
少年看清了，那人总发秃鬓，一看就是狄斯国人。</p>
狄斯国人五百年前与中夏帝国争夺中夏边陲的控制权，曾经爆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一战就发生在这封古镇长陵坡，双方激战数月，最后天崩地裂，两军兵马被一同掩埋。</p>
狄斯国人口稀少，一场战争折损了太多兵马，自此收紧阵线，向西迁徙，渐渐淡出了中夏帝国的视野。近百十年来，两国表面恢复交往，但民间的交流一直不十分频繁。</p>
虽然如此，狄斯国的商人零星经过封古镇，送饼少年还是有一些印象。</p>
少年印象深刻的是这些狄斯商人喜欢一身皮草，连头上也戴着如鸡冠一般耸立的帽子，他们无论男女，皆面如重枣，面部线条刚硬劲拔，犹如秋风即将风干的柿子。</p>
他们无论男女腰间都会挂着一个马皮革袋，里面装着烧酒或马奶，口渴的时候，拔出袋塞将酒或马奶灌进嘴里，动作凛冽刚劲。</p>
少年无法适应他们身上的奶油味，还有一种说不清的腥膻味。</p>
少年现在就闻到了这种复杂的气味。搁往常，他可能会离得远远的，因为这种味道让他鼻子痒痒的，直想打喷嚏，就像晒布街老染坊店里的老板娘朱翠花，浆池里的靛青蓝刺鼻的气味她都能受了，可东院的桃花开了她却受不了。</p>
朱翠花受不了花粉，少年受不了腥膻味。</p>
各个人过敏点不同。</p>
少年听着这句囔着鼻子发出的蹩脚官话，有些困惑。</p>
让我放下武器，这像人话吗？少年想，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天真，你马奶喝多了？</p>
影子招了招手，从树丛里又出来三个人，这样几面合围，少年被严严实实的围在了中央。</p>
为首的秃鬓中年男人以略显生疏的中夏官话道：</p>
“小娃娃，我们是狄斯武士，来你们中夏帝国观光的，听说封古镇到处都是上古宝器，所以到这长陵坡转转，我们狄斯国武士不欺负小孩子，我们听说封古镇各家都有宝物，看你手中的这把砍刀，一定不是平凡之物，只要你把手中的那把砍刀交给我们，我们就放你走，决不伤害你的性命。”</p>
敢情看上了我手里这把砍刀？少年把砍刀在手上来回翻看了几下，星光依稀，但刀体似蕴着一层光晕，片刻又消失了。</p>
平常怎么从来没有注意？</p>
莫不是今天在松明山，这砍刀被恶龙唤醒了？</p>
少年想起昨天老板娘的一根烧火棍卖了大价钱，心想这砍刀说不定也是个宝物呢，既然如此，那更不能给你们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