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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里长张太兴今天特别晦气,在目送太阴驻军总管曹犀后,原本想安慰朱翠花几句,可一想刚刚自己在曹犀面前的狼狈相,堂堂里长被熊得像瘪三,隐忍着一肚子气,骂骂咧咧道:“猪头,狗眼看人低的货色,见到皇子殿下,还不得跟狗一样。”</p>
老里长说得没错,可世人就是这么个德性,平日里曹犀对自己的尊重,还不是因为女婿梁闻天吗?现在女婿归隐田园,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总能给那些势利小人一种失势潦倒的感觉。</p>
老里长开始佩服那些读书人了,想想看,女婿归乡守丧闭门不出,还有那么多读书人千里迢迢求教学问,听说那张期和汲祚都是中夏名士,张期还是东越海郡的一个县丞,当着这么大的官还来小镇向女婿请教学问,那才是人中君子,国之贤良啊,至于曹犀,我呸,一个杀猪的屠夫都比他有素养!</p>
老里长忙了这么久,肚子还饿着呢,这时听到一阵拐杖戳地的咚咚声。</p>
老里长抬起了头,看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p>
老太太虽然一头银丝,但梳理得规规整整,见老里乡望向这边,老太太两手扶住拐仗,神情严肃。</p>
“老家伙,早跟你说过这个里长不要干了,让给年轻人,你这个老东西恋栈啊,怎么样?这回应付不过来了吧。不过呀,比比一百年前,今天这事也不算啥,咱封古镇经过的动荡多了,也不怕多这一回。只是有一件,怕是这回要更严重于上次啊。”</p>
“我左右都看了,封古镇的竹子,不光我魏家一家开花了,前李家、孟家的竹园都开花了,老家伙你打记事起,有经过竹子开花吗?这都是上辈子的人口口相传下来的,上辈子的人也没见过竹子开花,但没见过归没见过,但任谁都知道,中夏帝国开国的时候,大楚国北境的两片大竹林,一夜之间都开了花,结果呢,没过两年,中夏国就大军压境,不到一年时间,就灭了大楚,把大楚的国土并入了中夏帝国。我小时候听老辈子讲这故事的时候,一直不明白竹子开花与亡国有啥关系,结果没有人给我说答案,老东西,你说说,这是为什么?”</p>
老里长张太兴听魏老太太一通念叨,也来了兴致,调笑道,“马兰花,你小时候的天真模样,事事都要问个为什么的劲头,我倒是记得,那一次不是你拉着我的小手告诉我说,太兴啊,我终于知道答案了,竹子是天地最有灵性的物什,竹子能预知来年灾难,就提前开花结实,然后就成片的死了,等到若干年后,灾年过去了,这些竹实还有机会长出竹苗苗,这样竹子就不会绝种了。马兰花,是这个理儿吧。”</p>
魏老太太啐道:“老不正经,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啥不想办法把咱封古镇的娃娃弄出去?要他们跟我们老家伙一起陪葬吗?”</p>
张太兴压低声音说,“马兰花你小声点行不?你有个孙子不假,我张老头也有儿孙呢,你在这大庭广众下跟我说这个,是让我被镇外的那些兵娃子们抓起来砍头?”</p>
魏老太太鄙夷道,“早知道你是个孬种,跟你说也没有用。不过我告诉你啊,你这个里长不称职,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昨儿晚上封古镇死伤了几个人。”</p>
魏老太太两眼放光,风吹动她的一丝白发,在阳光下有些耀眼。</p>
“老太婆你这么说就是冤枉我了,老夫我早就统计过了,死亡十七人,伤五人。不过伤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今明两天。这些被阴火烧过的人,卢神医也没法子,可是钦天监的人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快到咱小镇,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p>
老里长有些伤感,自己活了几十个年头,从来没有像今天见到这么多死人,难道在封古镇,死亡就是宿命?</p>
拐杖又咚咚敲了三下,魏老太太有些恼怒,眼神中的光亮似能杀人,“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水家饼店的水添露两口子也死了?早说了你老糊涂了,早该让贤了!”</p>
老里长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没可能,前几天老夫还在吃水家饼店送的饼,那个送饼的小伙计还在夸他家的大酥香饼呢,我还问过他家掌柜的酒瘾又犯了没有呢,那小伙计说有老板娘管着,掌柜的酒瘾不敢犯,这两口子活色生香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可能人说没就没了?没听说过阴火烧到封古道街呀,要是烧到那里,你魏家不早就烧没了?”</p>
魏老太太哼了一声,“要是阴火烧到倒没事了。”</p>
“马兰花,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咋回事?”</p>
魏老太太车转身,不愿意跟这个老废物废话,戳着拐杖走了。</p>
她忽然毫无防备的一甩拐仗,拐仗带着风划了个半圆。</p>
瓷器街一根废弃的拴马桩,毫无征兆的无声碎裂。</p>
老里长一脸的无可奈何:“几十年了,还是这个脾气……”</p>
“不行,我得去看看。”老里长一阵怅惘,佝着腰朝福寿街走去,从这里走到福寿街尽头,拐个弯,就能走到水家饼店所在的封古大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