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暗影,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白衬衫,黑裤子,金丝边眼镜,一件名家雕刻的工艺品。
多少女人路过,都啧啧悄声感叹造物主的偏心。男人们嘴上没有说些什么,眼睛却不时打量着这个吸引全场目光的少年。
他看起来年纪很小,像是刚刚毕业的高中生,在喧闹的酒吧里面,独自一人坐着喝酒。如果是旁人,大抵都会被说一句装逼怪,但是他因为这外表显露的幼稚年纪,又有点初出茅庐那种独特的少年气,反倒不让人讨厌。但更奇怪的是,他的眼睛里面,又十分离奇的有一些与年龄不相称的忧愁。
这忧愁究竟来自于哪儿?没有人知道,有人上去想问,却被一杯酒拒绝。那五颜六色的液体尽数灌进那人的口中,喉结滚动,酒就顺着那修长的脖颈往更深处流去。
“这是你今晚拒绝的第六个。”调酒师把刚调好的酒放在夏恪面前,里面的冰块已经被打磨成圆润的球体,在杯子里面窝着,浸泡在蓝色的液体里面,像是宇宙中一颗遥远的星球。
“第七个。”夏恪笑着,嘴角却看不出任何笑意,“之前还有个男人来搭讪,被我赶走了。”
“嚯,还男女通吃。”调酒师看着他,“你年纪也不大,今年刚上大学吧?小孩子还是不要喝太多酒,有什么想不开的啊,喝那么多——被女朋友甩啦?……不然就是男朋友?”
乐队换了首歌,酒吧的舞池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
夏恪笑着,笑意却很苦涩。
三十年,加上来这里重新活的岁月,他差不多有五十岁了。时间无法累加,如果可以累加,他或许也能不像现在这样痛苦。不过倘若自己五十岁还在酒吧买醉,该是多么无能。
现在的自己,应该就是无能的写照吧。
他抬起头,调酒师看着他泪眼朦胧的样子有些见怪不怪:“真被我说中啦?我跟你说,你还年轻,老话说那就叫天涯何处无芳草,要是用我的话来讲,那就是下一个更好,别在一棵树上面吊死。”
“你说……”夏恪说,“我看起来……不可靠吗?”
调酒师打量了他一眼:“还行,就是个大学生嘛,也不算很可靠,等你经济独立再说吧。”
“那她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调酒师明白了,这人已经醉了,完全不在意他说了些什么,只是需要个听众。旁边又来了个订单,他开始凿冰块,巨大的声音掩盖住了男孩的自说自话,只断断续续传来几句“为什么不相信”“为什么要留下我”这些分手人士常用的语句。
“我说……要你站在原地,等我两分钟,你就等我两分钟啊。”
夏恪对着酒杯流泪:“我现在该怎么面对你,我都说了,等我两分钟……”
夏恪站起身,指着酒杯大声吼:“你没话说了吧,你就是不相信我!”
“你说话啊!”
“先生,先生,声音稍微小点儿,我们这里……”
夏恪手里的杯子摇摇欲坠,按照调酒师的观察,这个人接下来应该不会失手摔了而是故意砸了。
“她不是不相信你。”
在调酒师的眼睛里,现在进来的这位五十岁男人简直慈眉善目仙风道骨,酒吧这么嘈杂的环境都似乎有着白色干冰的雾气,笼罩着那个男人的周身。
男人没有留胡须,眉毛的颜色很淡,舒展得很开。嘴唇微微上翻,牙齿不仅不齐还有些黄,但是眼睛又是温和的,手里提着个小茶壶,上面穿着西装外套下面穿着花裤衩。
花裤衩晃悠到夏恪身边坐下。
夏恪抬眼:“你谁啊?”
调酒师感激涕零,这能是谁?这简直是活佛济公再世啊!
男人把自己带的茶壶往吧台上一放,同其他花花绿绿的色调一比对,实在是太过奇特,甚至滑稽。但是他浑然不在意,要了个空杯子,从自己的壶里倒茶:“你说她不相信你?”
“是啊。”
“怎么会呢?明明是你不相信她。”
“我怎么会……”
“人质被绑架,她是警察,自然是要去救的。”
“我知道!但是她明明可以再等我两分钟,甚至不用两分钟……只需要一分钟,我就可以……”
“你就可以怎样?你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以救活他的同伙!这样的话,她就不必死。”
“你以为,她当初是因为不相信你,想不让你为难,所以先一步自杀的?”男人笑笑,“幼稚,太幼稚了。”
“你什么意思?”
男人把倒满茶的杯子推过去,眼神示意,夏恪一饮而尽。
“有没有人在此之前先动手了,你在现场,看的还不明白吗?”
夏恪瞳孔放大,男人像一阵风,飘进酒吧,又飘出了门。
“难道……”夏恪正想着,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又像是火焰灼烧着,痛得他说不出话。
他痛苦地跪在地上,捂着腹部。
脑子里面不知为何浮现起不久前那个进入B空间的方法,除去管理员和媒介连接:
最简单的方法——
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