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翼低下了头,一句话也没说。
梦境里的时间和空间继续流动,一转眼,他们又到了会客厅,厅内摆着一张大饭桌,数人围坐,厅外院子里也摆了许多酒桌,显然是一场酒席,在这里,姜翼的舅舅也终于露出了正脸。
那人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是个阳光大男孩,很难把这种形象和“渣滓”两字结合起来。
姜翼代替岳雨铃往下说:“从小到大,因为我天资不错,又是直系王族,所有人都对我很好,在同辈中,我是最受宠的一个。
“舅舅也是,印象中,他对我很好,总是会给我买许多东西,那个时候,我以为最坏的人也不过是那个经常抢我玩具的王兄。
“但是我错了……
“你现在看到的是他的庆生宴,虽只是和王族沾了点关系,但来的人也不少,主厅里是我们家的人。
“我年纪小,吃饱了就自去玩耍,在去舅舅书房的路上,我看见了她。”
岳雨铃道:“那天他舅舅忘记把我锁起来,我听见前厅声音嘈杂,不知哪来的勇气,想过去看看热闹。迎面撞上了姜翼,我从没见过其他的却天,害怕极了,身子不住发抖,想跑却不敢。”
姜翼道:“我看出她很害怕,就一边说着我没有恶意,一边小心蹲下去,轻轻地抚摸她的头,一开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有许多光秃秃的、不长毛的地方,仔细看了,才知道那大多是新愈合的伤口。我以为她是不小心混进来的野兽,可又看见她脖子上戴着项圈,项圈上挂着的牌子有舅舅的名字。”
“他抱起了我,很温暖,但我还是很害怕,因为他舅舅也会一面示好,一面盘算着如何折磨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哭着说我错了,求他不要打我。”
“我没想到她会说话,我本以为她只是普通蛮兽,而不是像我们一样的妖,我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我看他抱得松了,赶紧挣脱出来,跑回属于我的位置,自己把自己锁上,这样就算那人知道我溜出来了,也会打得轻一点。我,从没想过逃跑。”
“我过了很久才回过神,默默地回到饭桌,看着在桌上和父亲、母亲谈笑风生的舅舅,我没法相信那只小妖身上的伤是舅舅干的。因为那些大多不是新伤,我便骗自己说那小妖没准是舅舅刚从城外救来的。”
姜翼摇了摇头,梦境也随之变化,酒席上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群围坐在一起的老头以及姜翼一家。
“父母很奇怪一直不喜欢酒宴的我竟然会安静到现在,甚至还会安抚哭闹的妹妹,他们以为我懂事了,根本不想其他。父亲和舅舅不断给对方灌酒,渐渐的都醉了。
“我抓住这个机会,问出来一直想问的话:‘舅舅,你有没有养过什么宠物?’
“或许他根本没想过隐藏,直接承认说他养了一头小梦貘养了快五年了。
“我又问他那只梦貘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突然有些清醒,问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我已经得到了答案,一怒之下把整张酒桌掀翻,瞪着他,也不说话。父亲还晕乎乎的,不知道我闹什么脾气,母亲直接就开始骂我,问我在发什么疯。
“我没理他们,想跑去后院把梦貘带走,但舅舅挡在了我面前,质问我想干什么。我平生第一次那么生气,第一次在长辈面前飚了脏话,我把想到的所有能骂的话都骂了出来。
“父亲一把把我提起来,二话不说地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蒙了,昏昏沉沉地被拎回家,让父母教训了半个晚上。我没有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我觉得他们只是舅舅的帮凶。”
梦境随着姜翼的话开始变化,夜幕之下,一个小男孩穿过街头巷尾,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
“后半夜,我偷偷溜出来,摸进舅舅家中,把她抱了出来,她嘴角有血,身上添了新伤,呼吸微弱。我敲开医馆的门,凭借王室的身份才说服医师对她进行救治。
“第二天早上,城内鸡飞狗跳,发现我失踪后,满城的卫兵都被发动起来寻找。等我抱着她出现,被带回王宫时,母亲又是劈头盖脸地一顿骂,舅舅黑着脸,让我交出岳雨铃。呵,我怎么可能会同意?”
姚一鸿看见,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抱着黑色小兽的男孩右手变成兽爪,用一根锐爪划破掌心,然后向他的舅舅伸了出去。
人群大哗,几个王室成员的脸上都露出讶异的神色。
“这是我族的一种习俗。”姜翼说,“割手心和人握手,即要进行一场生死不论的决斗。”
说是生死不论,但通常打个半死就停手了。
而接受与否,全取决于被挑战者,旁人不得干涉,姜翼的父母都是极重礼法的人,所以虽然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焦急地看着事情发展,而无法出言训斥或是劝告。
却天族尚武好斗,一般情况下,拒绝挑战都被认为是一种贪生怕死的行为,但是这种一眼就能分出胜负的决斗,不接受也无伤大雅。
姜翼的舅舅秦楚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伸到他面前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