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有些失望地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叹息声:“唉~~”
“话说回来,”杰森跟着士郎挤进这家直接在海边支着大棚的蟹屋,现场宛如一个超大型食堂,一眼望去排成行的桌边全都是肤色衣着各异的当地人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你怎么知道这家排队时间很长的?”
“因为我来过。”
“?”这次轮到杰森发出了问号。
“别误会,是在我那边的世界——说起来我还和这家的老板认识呢,只是没想到两边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这不合逻辑……难道说两边的世界其实是镜像的?”
“谁知道呢,”士郎轻飘飘地说,“也许是创造世界的人在制造时偷懒了。”
他们幸运地领到了角落边的桌子,刚刚坐下,手脚麻利的服务员就在桌上铺上了一张塑料纸,放上一只铁桶,再给每人发了一把锤子和餐刀,又将一只酱料碟放在两人的面前。
连菜单都没有,膀大腰圆的服务员掏出纸笔,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一副你们理当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杰森环顾四周,周围的食客桌上确实没什么其他的食物,或许放着几杯饮料和佐餐前菜,但绝大多数都是堆积如山的蓝蟹、蓝蟹和蓝蟹,每个人都挥舞着小锤,专心致志对付着盘子里的螃蟹,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其他的事物。
这里是马里兰州,从切萨皮克海滩到巴尔的摩,一条海岸线的蓝蟹产量占了全美年产量的1/3。
那边士郎已经和服务员展开了犹如情报人员交流密语的对话。
“饮料?”
“加盐苏打水就行。”
“做法?”
“一半清蒸,一半油炸软壳。”
“分量?”
“各来一打。”
“其他?”
“不用。”
“调味?”
“清蒸的传统调味。”士郎终于将眼神转向了杰森:“蒜蓉、烧烤、芥末、苹果醋、墨西哥辣椒粉、酸奶酪,你要什么?”
这家蟹屋的实际配料表当然更多,但他已经自动略去了杰森不喜欢的口味。
“那就都来一份。”杰森大手一挥,出人意料地说。
服务员白了他一眼,抽走了他面前的配料碟。
“两打是不是太多了?”杰森小声说。
士郎故作惊奇地看着他:“你也会觉得多吗?”
过了一秒他补充道:“这里只论打和蒲式耳卖,我们加在一起都吃不下那么多。”
杰森在嘴上做了一个缝拉链的动作:“当我没说。”
美式一蒲式耳约等于8加仑约等于35升,以美国人的平均胃口也得家庭聚餐的场合才能hold住。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服务员已经回来了,带着一只分成数格的食堂餐盘和两只铁桶。
“噼里啪啦”,她直接把螃蟹全部倒在了两人面前的桌子上,表皮覆盖着金黄色胡椒粉和被炸到酥脆绵软的蓝蟹在塑料纸上堆成一个到达他们胸口的小山。
“需要教学吃法吗?”不知为何,杰森从这位墨西哥裔服务员口中听出了淡淡的鄙视。
杰森双脚一蹬,把脑袋伸到旁边一张桌子上盯着那家人看了十秒之后就缩了回来:“不用,我学会了。”
他掰下一只大鳌,拎起锤子砸了上去,左手小刀一划,就露出了里面洁白整齐如晶簇般的蟹肉。
士郎已经打开了一只蟹壳,正在挖出里面的蟹黄,他没有抬头却仿佛对杰森的动作了然于心:“其实你那种软壳蟹可以直接吃。”
“不早说,”杰森翻了个白眼,“那她还问我会不会用锤子,我觉得我被耍了。”
士郎笑了一下。
“太重的调料会盖住蟹肉本身的甜味,这一家的盐和胡椒配得恰到好处,能够衬托出蟹肉本身的风味,又不会抢去它的风头。”
除了大鳌之外,蓝蟹的其余几条腿都没有什么肉,可以直接扔掉。
充分展现出一位料理顶尖达人和资深战士的手感,士郎手中的钢刀如手术刀般精准地挑开蟹壳,切割蟹腿,锤子轻轻一击便精准地敲开大鳌,吮掉中间的蟹肉,将剩下的蟹壳丢进桌上的铁桶。
伴随着齐整如节律般的节奏,一只红彤彤的蓝蟹灰飞烟灭。
“对了,这个不能吃。”
杰森若无其事地挑出腮肺将它扔掉:“我又不是傻子。”
他各尝试了一只清蒸的原味硬壳蓝蟹和油炸软壳蟹,将两者六等分分别配上了桌面上的各种调料,得出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结论:他的男朋友比他还要了解他自己的口味。
柔软、洁白,口感如同顶级龙虾的蟹肉带着鲜甜在口中化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食指大动的咸味竟分不清是调料还是食材本身的风味。
蘸上苹果醋之后,蓝蟹的风味则进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次元。微微的酸反而将人的精神引向了大海,饱满柔嫩的蟹肉仿佛仍然活着一般在嘴里跳动。
桌上的螃蟹如集体逃跑了一般飞速减少,垃圾桶里的蟹壳越堆越多。虽然四周围的客人们时不时传来锤子敲到手、钢刀飞出去扎到人、蟹壳落到别人嘴巴里的惨叫,但两人这边始终安安静静,连新手上阵的杰森也熟练得如同多年老饕。
……事实证明,一打螃蟹还是太少了。
两小时后,杰森意犹未尽地用餐巾擦了擦手,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叫服务员继续加餐。
还能再吃,但是再点一打就会很撑——处于这样一种不上不下的状态。
“感谢这些为我们的舌头奉献出生命的小动物。”他竟然突发奇想在餐后进行祷告:“感谢这个上帝,感谢父母让我来到世界,得以吃到这种美味,活着真好。”
“哦……”没想到他说着说着竟然有几分真情实感起来,士郎愣了愣:“那你打算给本地教堂捐多少钱?”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但杰森竟然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提议,只不过是以别的方式:“教堂的牧师有在这顿饭里给我出了一分力吗?当然是要报答本地人民,今天晚上我们帮他们把本地黑帮都打击一遍吧!”
士郎注视着他,夜晚的灯光盛在他温暖如巧克力的琥珀色瞳孔里:“所以,你的新代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