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绞着茨比亚在水流中翻滚。
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五百四十度。九百度……
极其偶尔抓住机会上浮水面吸入一口空气,再度沉入水底。
正如一些吸血鬼的传说所言，作为瓦拉齐亚之夜本体的对方明显地害怕水流，行动和判断都受到了巨大的削弱,但杰森也仍然牢记着同样的一点：正因为对方是吸血鬼,他才要万分谨慎。
被水流包裹的茨比亚紧紧闭着双眼，宛如堕入深海的沉船，黑色的披风缠在他的双臂上，就像套了一樽狭小的棺木。杰森用四肢划开水流无声无息地前进,将来自刺客联盟的蛇形匕首叼在口中。
——刷啦。
他低头避过从茨比亚披风下射出的漆黑利爪,掀开上半身在水中旋转,如同跃出水面的海豚，轻巧而又灵活。
刚翻到茨比亚身后，吸血鬼便似有所感，他掀起披风化身黑色的漩涡消失在原地，眨眼间闪现到水面之下的另一侧,黑色的利爪和鲜红的尖牙已经朝着杰森的后背悍然落下！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出其不意的一击不知为何落到了空处,红色的尖牙只咬上了一团浑浊的水流。
立刻反应过来的杰森毫不犹豫掷出一颗炸弹，他自始至终没有忘记将自己的一部分连在敌人的身上,利用缀在对方脚踝上纤细到看不见的凯夫拉纤维干扰其计算。
尽管外壳防水，炸弹在水下爆炸的效果也十分有限,杰森当然并不指望靠它杀伤死徒,依靠着冲击波，他险而又险地避过吸血鬼利爪的袭击。
茨比亚悠然地露出笑容。
在水下无法开口,他的声音却化作另一种低频的波纹直接钻入杰森脑海：“尽管加油吧,加油吧。你的生命形态与我截然不同,被咬到一口的话,你就只能变作我的同类，再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回去。”
话是如此没错，但对杰森来说并没有多少影响。
很多年前布鲁斯在他就任罗宾前的训练上就曾经告诫过他：“我们没有超能力，所以与那些超能力者不同，我们的战斗没有容错率。他们当然能够不闪不避站在攻击的最前方，飞上高空坠落地面，轻而易举地治愈自己受到的一切伤害；但放到我们身上，哪怕只是战斗前没有检查你的抓钩枪，接在后面的结局就是终身残疾或死亡。”
在大种姓处的修行获得了大种姓之刃，在希耶尔和希洛的帮助下习得了魔术，但杰森·托德还是凡人之躯。
现在看来也还是没有任何区别嘛。
他哼了一声，在水中舒展四肢。
茨比亚再度掀起披风，黑色的风暴漩涡在水中闪现、消失，如同城市十字远光在人类眼球中以一秒为间隔的闪烁，陨灭的瞬间又在另一处亮起。
丢出手/枪、掷出匕首、抛出炸弹。
正上方、四十度角左下方、右斜后方。
轰轰轰轰轰！
铿锵。刺啦。哐——砰！
利爪与金属护腕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叮叮咚咚拉长成一道长音。
这是比拼计算和心力的战斗。
杰森手边的武器越来越少，心中却仍是一片冷静的澄澈。
“不错的发展！”茨比亚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舞台归舞台，剧本归剧本，但是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剧本家永远写不出最棒的故事！只有创作者亲自下阵，与其他的剧作家切磋琢磨，故事才会高飞至独自一人无法抵达的领域！”
机会只有一次，手中的牌已经所剩无几。
杰森在心中默默心算着，放任茨比亚回到陆地上，他的速度和力量只会更加强大。
像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曾为魔术师的死徒轻轻一笑，黑色的披风在水中再一次绽开了一朵黑色的漩涡，披风旋转的锐角如同巨轮船身下高速运动的螺旋桨。
这一次他显然察觉到了什么，茨比亚忽地一侧头，游刃有余地切断了连在身上的凯夫拉纤维细丝：“你的小把戏还真多。”
杰森并没有因此而慌张。
将剩余的空气从肺部压榨出来，以魔力建立体外循环，发动四肢中残余的力量——似乎仍然嫌弃在水中游动的速度太慢，他一把撕下了套在紧身衣外侧的夹克。
“抓住你了。”没有了连接双方的细丝，又及时调整了大量的算法，闭着双眼的茨比亚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
就是现在！
咻咻咻咻咻，死徒披风下突起的阴影贯穿了漂浮在水中的夹克，犹如捆成一束的柴薪，棘刺高高刺穿了那件夹克。
“——不对！”
茨比亚才惊觉到异常，但为时已晚，由灵魂制成的大种姓双刀已经悄无声息地自敌人身体中取出，自前而后刺穿了他的身体。
还嫌那不够似的，杰森又从身上掏出了所有的微型炸弹，一鼓作气塞入了吸血鬼的身体。
轰！
巨大的爆炸在水底响起，溅起一朵足有十几米高的水花。
随后，流动的水面下再无动静。
……结束了吗？
杰森奋力拨开水中的杂物，扒上了水库边还未被冲垮的堤岸，拼命地大口呼吸。
他感到四肢冰冷、全身脱力，皮肤也被泡得发白，好不容易将两条腿都挪到岸上，他双手支撑着地面，一动也不想再动。
杰森没有伸手去翻找战术口袋里的能量棒和肾上腺素注射器，不用确认它们也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伴随着那件外套不知所踪了。
后续的战斗怎么办？
问题不大。
他轻松地自问自答，相信办法总比问题多。如果连眼前的战斗都过不去，也根本不必讨论以后。
夏日夜晚的温度很快就驱走了体表的寒意。杰森稍微活动了一下指尖，让自己重新站起来，感受到潮热的湿气让凯夫拉纤维制成的上衣如同一件密不透风的纱网贴在了皮肤的表面。
“——测试通过。”
还未掀开它们让皮肤透透气，那些尚来不及渗透入脏腑的温度被一个声音再度轻巧地吹散了。
即使杰森勉力抬头，也忍不住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背脊降下：“……瓦拉齐亚之夜？”
“——失礼，正是在下。”
半空中，此前小丑女靴子上的钉子被拔起后在夜空中浮现的巨大漩涡再次出现在下方人类的视野之中：
“杰森·托德，请原谅我刚刚撒了一个小谎。我确实是瓦拉齐亚之夜，不过我自我的概念在化身成祟之时就已经消失了。刚刚你所见到的只是名为茨比亚·艾尔特拉姆·奥贝隆的幻影，也就是‘过去的我’。”
“………………”
虽然现实令人很难以接受，但对方的意思相当明显：他刚刚打倒的茨比亚不过是瓦拉齐亚之夜具现出的如同毒藤女、贝恩和急冻人一样，随手制造而出的幻影。
想想也是，瓦拉齐亚之夜自称为不灭的现象，那他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具现出本体，将自己的本体置身于险境呢？
……也许，他的本体一开始就不存在吧。
杰森眨了眨眼睛，感受到咸涩的水珠混合了汗水沿着额发滑落。
遍布城市的绿色无人机仍未重新升起，他真的很想飞奔到城市的另一边去查看希洛的状况，但现在却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抱歉，本来茨比亚的形象是不会在你面前出现的，因为这座城市的人没有一个人认识过去的我。但是‘我’太想和你交谈了——”
瓦拉齐亚之夜用优雅而彬彬有礼的语气说着残酷的内容。
“化身为瓦拉齐亚之夜以后，我的存在方式只是移动的方程式，空有力量而没有目标。啊啊——但是在见到你以后，我已经完全回忆起来了，完全回忆起来了！如果因为茨比亚和你的交谈而产生了我会由于欣赏而放过你的错觉，我向你道歉。真可惜了，若你不是这么着急击破他的幻影，你们说不定还能多说一会儿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