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个走过每一扇门转动门把,确认它们都已上锁,又再次检查了每一个开关,确认所有的电源都已切断,他阖上大门,背过身离开早已漆黑一片,悄然无人的宴会厅。

从门口的放置箱里取出今早带来的雨伞,它正孤零零地斜勾在桶内,躺在底部聚积的一汪积水中间,清早时热热闹闹将它掩埋的同伴们早已不见踪影。

士郎将它外圈的挂绳重新系好,甩掉水珠,裹紧围巾和风衣,提着雨伞,踏入了幽深的黑夜之中。

临近凌晨,地下铁内的人流渐渐稀少,等待着最后一班列车的站台空无一人。不知从哪里刮来的冷风吹过老旧肮脏的座椅,卷起几张破碎的报纸,整个车站就像一座钢筋水泥浇灌的空棺。

独自坐在空旷的地铁车厢内,隧道内明灭的光影投射在他的脸上,不知怎么地,士郎回想起了几天前的情景。

由于陷入了巨大的惊讶,他注视着这个地球上最知名的超级英雄许久,直到风向改变,对方的披风的一角落到了窗台上才回过神来。

“……抱歉。”士郎为自己因失神晾了他许久而道歉,并向旁边让开一步:“你需要进来吗——你……难道说是来找我的?”

“如果你邀请我的话,谢谢。”

超人温和地笑着。

“应该是我先道歉,希望我唐突的拜访没有冒犯到你。”

士郎好奇地看着超人从阳台飘进来,转身走到柜子前取出两个杯子:“我还以为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位超级英雄会是蝙蝠侠——红茶还是咖啡?”

普通人见到超人不是充满畏惧和憎恨就是怀着宗教式的狂热,并非没有人请“超人”喝过咖啡吃过冰淇淋,但很少有人会在第一次见到超人时就这么做,将穿着制服时的氪星人当作一个街头偶遇的陌生人。这让克拉克感受到了一种与同伴们相处时熟悉的松快,因此吞下了转到嘴边的婉拒:“咖啡,谢谢。”

“美式还是拿铁?”

“我更喜欢拿铁。”

“很抱歉这里没有沙发,”士郎一边泡咖啡一边说,“你可以坐在那边的椅子上,我想你来找我应该是有事要说。”

“只是一小会儿,这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超人悄然地用具有穿透力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诚如它的主人所说,他没有发现沙发、软垫、靠枕之类的东西。

士郎也没有再说什么,很快就泡好两杯咖啡,把其中一杯上面有着超人胸前s型标志雕花的递给超人。

克拉克接过杯子,低头看了一眼,露出由衷的笑意,然后尝试了一口:“……这是我喝过的最好的咖啡。”

士郎坦然收下了他的赞美。

“谢谢。那么,请问地球上最强大的超级英雄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三原色制服的超人站在地上,用手指了指士郎的眼镜和旁边的镜子作为示意:“你戴上眼镜后确实看起来和原来不太一样了,不是吗?”

“…………啊。”士郎眨了眨眼睛,许久才从记忆里挖掘出这件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

他没有纠缠这只是利用光影转移人眼注意力的一种效果:“对不起,我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请放心,之后我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超人点了点自己的耳朵:“我听见的。”

“所以那个说法是真的?你真的能听见地球上所有的声音?”

“是的。只要有人呼喊我的名字,我就能立刻赶到。”超人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很好一样说出了他给予地球上每个人类的承诺。

“……那你一定会听到很多不想听到的声音。”

出乎他意料的,士郎用相当正式的神情说。

比起理解了为何超人令人类警惕、恐惧,士郎更先一步意识到了这一件事。他不是没有听到过新闻中各类人群针对超人的敌意和诅咒,更不要提私下里不加掩饰的恶意,它们的分量理论上足以瞬间击垮一个普通人的意志,使他陷入无尽的沮丧和自我怀疑。

超人愣了一愣,他陷入沉思:“是一样的问题困扰你了吗?”

如果有第三者在场,那么他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比起倾诉自己所遇到的困扰,克拉克的第一反应也是去类似地询问对方的困扰。

“当然不。”士郎理所当然地说,他的神情看起来甚至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问题的重心为何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其实我不太擅长分辨其他人的态度。”

若要深入思考他还是能够判断事态的,但其他人的内心对他是称赞还是指责,亲近还是敌意,他实在懒得花时间去理会。对他来说这是没什么意义的事情,要忙的事情山一样多,而它们与他要做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超人点头又摇头,他似乎双脚离地飘起来了一点又迅速落回到地面:“我不能说那对你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不过就我自己而言,由于人们很难控制自己的心跳和激素分泌,即使我试图欺骗自己,我也会知道他们真实的态度——但我们改变不了其他人的想法。他们的喜恶自然有他们的动机和理由,没有人能自大到认为自己理解一切。同样地,他们也无法影响我们作为怎样的人而活。一直以来我都坚信,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努力使自己成为想要成为的人。”

超人并不能看穿士郎没有说出口的话,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却奇异地殊途同归了。

斜靠在橱柜上的士郎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陌生的温度沿着陶瓷传递到了身躯深处某个角落。这使得他少见地微笑起来。

“我明白他们为何将超人称为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超级英雄了。”士郎怀着敬意感慨,“你们……唔,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上的制服英雄们也都是这样想的吗?”

克拉克温和地笑着:“虽然我不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想法,也请他们原谅我擅自代表他们作出发言——是的,我想我们中的大部分,都是如此。”

-

“哈啰,布鲁斯,你觉得这个地方如何?”杰森拿着手/枪走过来。

“这里。东区。犯罪巷。你‘诞生’的地方,我与你相遇的地方。”

蝙蝠侠看着他曾经的男孩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比以前更高更壮了,在他刚捡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个罗宾那会儿,就算经过了阿尔弗雷德精心的喂养和锻炼,他的体重也和同年龄的一个女孩儿差不多。

一切都似乎还停留在昨日。就仿佛在上一秒,他的知更鸟还像阿尔弗雷德讲的那个故事一样,是庄园中的一抹幽灵,他会悄悄挪动老管家最爱的那套茶具,在窗帘的帷幕下钻来钻去;即使在僵尸与亡魂的噩梦之中,他还是当年那个纯真的模样,在死者的维度依然保护着、爱着蝙蝠侠,成为为他引路,走向迷宫出口的鸟儿。

可活着的现实与过去和幻境并不相容。

死而复生的杰森脸上充满了危险和愤怒。他的笑容似在挑衅,眼底又燃烧着复仇的疯狂,他的身上有着受过其他流派训练的痕迹,唯独脸部还依稀残留着少年时的轮廓——他变成了他快要认不出的另一个模样。

你不该回来的……

这是,这是错误的……你应该安息……我已经,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那个声音在心底呐喊着,在蝙蝠侠口中只汇成这样一句话——“小丑在哪里?”

“我在整栋楼里埋了炸/药,随时都能炸掉它。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不要想越过我去救他了,布鲁斯。你的敌人现在只有我,你只能看着我。”

布鲁斯的反应完全如他所料,杰森并没有因此燃起超出限度的怒火。

“我不会让你杀他的。”蝙蝠侠说。

连这一句也可恨地在意料之中。

“即使我是为了自己复仇?”

“你和我都知道这不是复仇——

“是的,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杀他,这个人不能是你。”

也不能是我。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不应该越过那条线。

蝙蝠侠在制服和盔甲下说。

你在犯罪巷的家庭出生,是我最担忧走上岔路的孩子,我曾小心翼翼地为你规划过整个未来,盼望你的长大——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他!

拉萨路池在杰森的灵魂深处怒吼。

他还记得他生病时,放弃夜巡的布鲁斯陪着他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整晚电视上幼稚的动画片,吃掉了整整一盒爆米花。在圣诞节的夜晚,不能留在庄园聚餐的他们,夜巡后却于月光下戴着面具穿着制服,仍能作为他们自己一同前行。

——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蝙蝠侠究竟花了多少时间找到新罗宾替换了他,一周?两周?还是一个月?半年?他把他埋进坟墓,他不想为他报仇,他认为他应该就这样长眠,就像杰森·托德从来不曾存在于他的生命之中。

难道这些回忆全是他精神错乱的混淆,是他在绝望时意识不清的臆想和美化,是他一厢情愿将布鲁斯当作自己的父亲,而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可替换的学徒和助手,一个不稳定的、死了比活着更好的危险分子?

为什么你偏偏不能为我这么去做——

“轰————————————————”

环绕哥谭的海湾对面,二十三英里外的地方,像是发生了爆炸了一样从巨响中升起一朵蘑菇云。

有人向哥谭的姊妹城市空投了一枚充满毒气的活体炸弹。

明亮的黄绿色光芒从远处打在他们的脸上,中断了红头罩与蝙蝠侠无休止的对峙。

“那是布鲁德海文。”杰森陈述着事实。

“……迪克?”布鲁斯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惧和痛苦,他冲到这座民居顶楼天台的护栏旁边,看上去立刻就会跳下楼抛开杰森赶往迪克身边。

“我的天?夜翼在那里?”某种冰冷的战栗和炙烤的疼痛袭遍杰森的全身,让他颤抖着嘴唇笑了出来:“一个儿子从坟里爬出来,另一个埋进去……多么合适的结局啊。”

他懂得如何让蝙蝠侠疼痛,他永远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一点。

那一瞬间,杰森坚定了一个信念。

如果那是迪克·格雷森,如果是布鲁斯的第一个孩子,那位黄金男孩死于小丑的手中,蝙蝠侠一定会为他报仇。

“我求你了,杰森,我必须……”

“如果迪克在那里,布鲁斯,你已经太迟了。什么都不可能挽回,就像过去那次一样。而如果你现在离开——今晚某人也会死。”

他的目光投向了另一处的屋顶。

…………

“很高兴你让我听见这些,超人先生。我以我的剑发誓,不会将我们今天的谈话泄露给另外一人。”

超人打断他,摇头说:“我原本就相信你不会说出去。我来见你是为了另一件事——你刚刚说了‘这个世界上’,对吗?”

在士郎回答之前,他又接着补上。

“因为听到你提到了我的名字和我的身份,我稍稍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几天,我发现在此之前从未在地球上听到过你的心跳声。我超级大脑的记忆宫殿里没有这份记录。”带着一丝歉意,超人说道:“很抱歉我侵犯了你的隐私,我可以保证我以后不会这么做了——”

“……哦。”士郎想了一会,理解了他的意思:“那是你的天赋能力,你需要用它来救人,这也不算上隐私什么的。”

“很感谢你的理解。”超人友善地说,感慨于他稀少的非警戒性态度。

“我确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下一刻,对方就以令人乍舌的直白肯定了他的暗示:“大约是十月末的晚上吧,我突然发现我在哥谭的某个小巷里醒来,在此之前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那里,这个世界和我过去生活的那个完全不同。”

超人点头:“也许你是平行世界的来客,我们这里也有过几起这样的记录。偶尔会有一些自己世界的地球已经毁灭了的人流浪到这里。你需要我们帮忙定位你家乡的坐标吗?正义联盟的瞭望塔有相应的技术可以实现。当然如果你不想回去,我们也欢迎你融入这个世界。”

“暂时不需要。”士郎回答。

对超人的说法他仍抱有一定怀疑。自己世界的平行世界会是一个超级英雄满天飞的世界吗?这里看上去一个熟悉的人名也没有,时代、规则完全都不一样,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时空坐标之类的东西。

虽然那是他的家乡,但他已经出发启程,那么之后走往哪里都可以,本来也不会有人因为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另外,可否请你同时为我保密这件事?我不想因此被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也不想被太多麻烦事缠上。”

“正义联盟只是一个由我们自发建立的超级英雄队伍,并非美国政府,本来也没有权力强制你做什么——如果你遇到神盾局又是另一回事了。作为联盟的主席我愿意以个人身份为你保守秘密,只要你不做违背法律的事情。”

“——当然,你也保有我的秘密。”超人微笑着说。

“感谢你的好意,超人先生。如果有需要的一天,我不会羞于前来请求你们的帮助。”

如果被太多人监视的话,他修炼和使用魔术就会有麻烦。虽然这个世界上也有名为“魔法”的另一种本质的超自然力量存在,但他姑且也算是个魔术师,仍然会遵守“汝当隐匿”的第一原则。

“叫我超人就好。我们的能力所在,我们的义务所在。”在轮番遭遇了各类来自于平行世界的入侵者、死乞白赖的钉子户后,第一次遇到这么偏向于守序善良阵营的对话,超人壳子里的堪萨斯小记者一阵久违的感动,但外面的超人仍然沉稳有方。

“——一直以来我都怀有一个疑问,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请允许我借这个机会向你寻求解惑。”似乎是超人所说的什么东西影响到了他,士郎笔直地注视着这个星球上最伟大的超级英雄那双蓝得剔透的,人类不可能拥有的眼睛。

“请说。”

“是什么让你们所有人选择成为英雄,为他人而战斗……你们不会觉得,超能力应该用在自己身上吗?”

-

远方巨大的轰鸣声传到了这座城市每个人的耳朵里,半边的夜空被照得透亮。

士郎也如这个城市角落万千的行人一样抬起头,眺望爆炸传来的方向。

两个人影此时恰在他视野的边际划过。

其中一个很有些眼熟,另一个则更具标志性特色,毋庸置疑就是哥谭夜晚传说中的蝙蝠侠。

他们在东区那片老旧平楼的顶端厮打,行云流水地在楼宇间穿越。即使只是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影,也能看出他们极其出色的身体素质和格斗水准。

整整一个月他都没见到带蝙蝠标志的义警们的一丝踪影,但就像一株灌木能引着人看见整片丛林,自从超人出现以后,蝙蝠侠似乎也不再是黑夜中的传说了。

虽然没有他们的装备,做不到像他们一样在高空的楼宇间无所顾及地飞翔,但士郎仍然能够通过视力捕捉到他们的踪迹。

他脚步的方向一变,朝预判的他们的落点跟随而去。

…………

他们在互相殴打。曾经的导师和曾经的养子彼此刀剑相向。

而他们唯一的观众吐掉了塞在自己嘴巴里的布团,露出乐不可支的笑容。

“再来一点!再给我更多一点!我都听见声音啦,感人肺腑的美妙重逢!”

杰森熟悉蝙蝠侠的每一个习惯,因此他也清楚蝙蝠侠的每一个弱点。

他知道怎么接近蝙蝠车在上面安装炸弹不被发现,他知道蝙蝠侠的胸部护甲是全身防御最强的地方,他知道他的腰带里有多少小道具,他也知道他的披风有时会成为怎样的累赘——

……

蝙蝠侠一直尝试着手下留情,没有使出全力,但他意识到杰森开始玩真的了。

杰森试图利用他的披风将他击坠,于是他也不再保留力道,灌注了腰背全部力量的几记拳脚之下,胜负的天平陡然倒转。

杰森被蝙蝠侠毫不留情的一击从玻璃窗打进了那间屋子。

“够了!到此为止!”

“你说你想要超越我,你想要拯救哥谭市,你想要牺牲一部分使其存活,但那是不可能的!你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那不是哥谭的一部分——”杰森大叫,“你把人的癌症叫做她的一部分?你管那个手术叫做‘牺牲’?上帝啊,你的哥谭难道也包括那些恶棍吗?那些在别的地方只会被吊死的混球,九重地狱也不肯收的人渣?”

蝙蝠侠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沉默已经告知了杰森他的答案。

在又一记勾拳把杰森打倒以后,确认他再没有反抗的能力,蝙蝠侠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我令你失望了,杰森。但我尽力去救你了……我现在也在尽力救你啊。”

得知了小丑将杰森带走,他竭尽全力去救他了……只是最终却来迟一步。

他认为他的孩子现在是在迁怒,将他的父亲没能挽救他的怨愤,对致他于死地的小丑的仇恨一起归咎于城市的无序。但杰森也曾原谅过伤害他养父母的双面人,同意放弃复仇将他交给法律……是拉萨路池点燃了他的怒火,扭曲了他的精神,他需要……他需要把他的孩子从这种异常的愤怒中解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杰森几乎惨笑出声,“布鲁斯,你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件事?是因为你让我惨死?我不知道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判断力,是你的罪恶感,还是你那过时的道德感?我早就原谅你没能救我了,布鲁斯。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但是为什么——”他咬着牙道,拉开了身后的房门,一把拽出坐在椅子上放声长笑的小丑:“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他还活着?!”

“你就这样无视了他过去所做的一切,无视了他造就的连绵的坟场,数以千计因他而遭受痛苦的人,他拆散的无数亲朋好友,那些人甚至就在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哀嚎着——”

他咽下嘴里被打出的血沫,死死不让自己落下泪来:“我以为,我会是你允许他伤害的最后一个人……我以为,我的死能改变一些什么……至少它不是毫无价值……”

“杰森。”布鲁斯叫了他的名字。蝙蝠侠平静的声音透露出不加掩饰的沉重:“它确实改变了什么。”

是啊。它改变了你,改变了我。它让你变得更糟了,也让我变得更糟了,我们都一样。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和你不一样,布鲁斯。”杰森不着痕迹地擦干了眼角,重新直视着蝙蝠侠:“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再一次发生。记得那个女孩吗?那个跟我一样,为了试图向你证明自己,然后受尽折磨死去的女孩——在她死去以后,你仍然让黑面具好好地活着。”

“斯蒂芬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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