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谁都无法想通的。比如当年,先帝虽然身染恶疾,却为何仅仅卧床了数日就驾崩了呢?”
牧落棋的手一颤,抬头对上藤真的双眸。
“……你知道了?”
藤真轻轻颔首:“很早以前。”
“呵……”牧以手扶额,苦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父皇那时天天想着杀你以绝后患,连病重时都念念不忘。他在病榻上立下圣旨,要我亲手将你处死……你说,我又能怎样?”
藤真不语,捏着棋子的手指颤抖着,指端与白玉棋子是一样的晶莹剔透。他忽然紧紧攥拳,闭上双眼,一道清亮的痕迹划过脸颊,滴落在棋盘上,迅速消融在黑白棋子之间。
“牧皇兄,你为我弑君弑父,这番情意,只怕我穷尽一生也难以回报。只是,我无法用同样的情感来回应你。我本想一生追随你左右,助你踏平四海御宇天下,以报偿你的恩情。然而造物弄人,又让你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藤真睁开眼,翡翠般的眸中满是决绝与痛楚。
“牧皇兄,我可以为你战死,却不能被你幽禁至死。我可以用生命来回报你,却不能用尊严和自由。”他将紧握的手举到棋枰正上方:“所以我只能如此。皇兄,请你谅解。”
缓缓松开手,染了血迹的白子,稳稳落在棋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久久的沉默。仿佛一切都已止息,打斗声、风声、呼吸声,似乎已经不复存在。
“我输了。”牧终于开口,语气平和:“你的棋艺,果然在我之上。”
将酒盏送至嘴边,却看见对面那人苍白的面容,有些心疼地笑道:“脸色怎么这样差?这一切,原本就都是我一人的错,你没有什么可内疚难过的。”
“就连我自己都时时觉得,像这样束缚着你的人,实在是死不足惜。”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苦,在口腔和心脏同时扩散开来。
既然得不到他,就放他自由吧。
既然决定了放手,就将一切都结束吧。
突然酒盏被抢走,牧睁开眼睛,看见藤真站在身前,手中托着剩下的小半盏残酒。
“皇兄,还记得这玉箫么?当日我初到帝都,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触怒先帝,你却将自己心爱的乐器赠给我。”藤真浅浅一笑:“你说,寻觅知音自古难。”
那多年不见的笑靥如同杨柳春风拂过牧的心,一时竟看得痴了。藤真也看着牧,昔年兄友弟恭的景象浮现眼前,心中刀割般疼痛。
多年纠缠,已是身心疲倦。如今他们两败俱伤,不若将所有爱恨都就此了却,从此互不亏欠,相忘前尘。
“这一杯,谨酬你我十年知音之情。”
一饮而尽,放下空盏,藤真走到门前,拉开大门。外面的混战骤然停歇,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青色身影上。
“牧皇兄,你我的恩怨都已了结,从此之后,各自保重。”
他低低说道,又回转身,笑道:“我的部属在等我。我要走了,就此告辞。”
然后他大步走向门外,如同一阵清风,融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