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凌厉的磅礴叆叇正欲喷发。
江迟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再缓缓的摇头,转而仰首探指,轻轻虚虚地勾上那少年尚未换去的带着血腥气的夜袍子,眸中一点滢滢酸意已经四散成烟。“师兄。我想回家。”
他忍了又忍,修长的身躯弯了下来,轻轻的掻了掻她光滑的发旋儿,虽是无奈,但终究残忍。
“江迟。你已经没有家了——”
对面那个仍旧通红着双眼死死逼着自己不能落下泪的姑娘听见这话茫然了一瞬,粲然神光忽而黯淡了起来,疼痛了起来,仿佛只是两只镶嵌在佛像间的无情珠宝,并不能够反应动人的色影般的无措被长睫掩了又掩。
他唤她的并不是本名。她突然这一刻才能残忍但清晰的认识到,她其实不再是那个在白马寺、在自己师父膝间等待那个盲了的僧为她编发的小小孩童了。
那个人叫宿柒,她叫江迟。
她兀自坚强地啮咬着早已无色苍白的唇瓣,用力了些地绞紧自己的袖摆,自顾自地般道:“是……是……我没有家了。”
最后一个字脱离张合的唇瓣,她的脊骨瞬然像颓老的苍老之人般弯了下去,嘴唇重复着几近不能再低的颤抖字音。
她张着仍旧清澈仍旧天真的童眸,静静的笑了一下,方忍住心间巨大的痛苦,温声道:“那么,师兄,我已经没有家了,我的未来也没有了,你可不可以允许我任性一把?”
那双浓丽的眸子定了又定,轻轻的合上。
“你该知道……”
“我生来便是要为她作踏脚石的。”
清透如春枝莺啼,还带着淡淡的冷然,这话陡然叫他的眼又开,凝视着她。
“可我不甘心。”
她缓缓的抬目,坚定却又苍白地望着眼前这个兴许是她唯一故人的师兄,眸中有东西锵然碎裂如玉。
就这么恍惚的一刻,他从她弱小的身姿上听到了一种极其惊艳的潮音,望见了一抹近乎春雷速度般的火红灿烂逝去,心头关于那个噩梦般的传言愈发的滋大,甚至让一向都是冷静狡猾的他有些难看。
“师兄。我总该要个理由变强的。你带我去找洛阳最为戾强的神仙,可不可以?我可以把这一辈子都押上,绝不回头——”
他望见了她最悲哀绝望的神态。
那竟也是无波无澜的,已经初见芳华轮廓的面孔上尽数是死白的绝意,不符合她如今才十岁的年纪。
毕竟,一贯这种年纪的孩童,此刻正应该甜蜜的撒着娇纵脾气,在她阿母的怀中钻入那些美好的梦境之中,而不是像个孤儿一样,轻易地就将谨慎的后半生交给一个甚至连她旁门师兄都算不上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