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颂下意识摸了下心口的位置,发现那里并无伤痕,完好如初。她转头静静看了一眼昏睡的神官,红唇微抿,神情复杂。
她欠冰夷许多,怕总也还不清了。
“我好看吗?”神官不知何时醒来,倏地睁开了那双漂亮眼睛,眉间三分得意地笑着问阿颂:“是不是觉得本君好看得不得了,以至于根本不舍得挪开目光?”
“是呀。”阿颂点了点头,须臾,又问道:“身为镇河神官,水淹临塘百姓,待何如?”
神官想了想,漫不经心道:“流放八荒,贬到下界还是裂魄分魂……谁知道呢?”
阿颂面色不改,只是微微垂眸。
神官挑眉,又补充道:“从前我曾看过几眼天律,见那上面有一第六条,写的是——诸龙王承受指挥,兴云行雨,而违两候者,处斩。龙王如此,想来本君这河神,下场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大人既知天律如此,为何还要帮我?”
“本君,一见你便很欢喜,觉得你是我要等的人。”神官望着少女,明明叙说着两人初见,眸光却显出一点怀念来:“本君孤身千百年,曾见无数人到此长眠,唯有你不悲不喜,平静来到我眼前。”
他冰凉的手指搭上她腕间,温声安抚道:“况且临塘刁民,不过略施惩戒,总归情有可原,阿颂不必忧心。”
阿颂没有说话。
之前被冰夷留在这河底不让出去,阿颂觉得煞是无聊,终日沉默作画,郁郁不得欢颜。如今冰夷因她触了天律,她虽仍是心情不善,倒也安安分分待在水宫里,不提再回地面。
冰夷自然是很高兴,对阿颂也很好,总想法子逗她开心。知道她喜欢作画,他便为她到处搜罗颜料。一段时间过去,阿颂已经有些喜欢冰夷了,觉得他就像哥哥一样。
一天,冰夷与阿颂玩笑,说要结为夫妻。阿颂也笑,笑过后竟说觉得这主意不错,她说:“若有朝一日大人要领天罚,夫妻一体共受天谴,彼时阿颂也不至于心难安了。”
神官闻言却沉默下来。
那时阿颂不明白缘由,直到他在水宫密室里看到一副壁画,那幅画的大意是:从前有个男子喜欢云游四海,后来他遇见了一个鲛人女子,在风浪中救他于危难,于是他们顺理成章地相爱了,但男子并没有止下云游的脚步,他没有停留在遇见爱人的那片海。
很久以后,他带着思念回去那片海想再见他的爱人,然而终究没能如愿,他遇恶龙兴风作浪,船只永远沉入了滔滔大河之下。鲛人再也等不到约定远归的人。
阿颂手指轻轻抚过壁画,忽然想起神官那句——你是我要等的人。
他在等谁?
“本君还是散仙的时候,热衷于四处历练,便是在那时遇见她。”身后忽然传来冰夷低沉好听的声音,他站定在阿颂身后,伸手环过她的腰,下颌轻靠在她肩头。
“不知你有后悔?”阿颂轻声问。
少女冰雪聪明,稍稍一想,无需多言。
“悔。”神官眷恋轻蹭她的侧脸,低声道:“悔不当初。千百年来,未曾一刻敢有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