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便是怀着如此的天真,跟了一个达官贵人,一心一意想着相夫教子,最后身怀六甲却还被人弃如敝履。
她到死都不明白,她托付终身的人只爱她年轻貌美,身材窈窕,这浅薄得不值一提的喜爱怎么会持续到她因为有孕而日渐臃肿,因为害喜而不再美丽?
陈姝收回手后,华愔也收起了手,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她刚刚碰过的地方,那处仍有余温。
他微微垂眸,静静看了那处手背片刻,忽然暗暗用力揉搓陈姝碰过的地方,像是要祛除那点几乎热进他心里的余温。
戏班是何种残酷的修罗场,但凡能登台表演的,必定经过惨无人道的训练。幼时忍饥挨冻,为牛做马,拼出一条活路,他熬了多少年,步步为营走到今天,难道是为了被人抛弃被人轻贱?
世人生来三六九等,他便是要做那人上人。
他不会爱人也不要任何人的爱,他从没忘了自己的戏子出身,所以他要不停地往上爬,直至走上万人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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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冬天,陈姝是极其怕冷的人,屋里早早就点了炭盆。
傅丹青叩响枕山阁的门时,天色已晚,外面夜色深重,伽白给他开了门,他轻轻抖落肩上的初雪,才抬脚踏进温暖的室内。
陈姝听到声音从书房里探出头来,问他:“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路上看到,买了一块。”傅丹青从怀里拿出来一块从里到外透着香气烤红薯,塞进陈姝手里,惜字如金道:“热的,快吃。”
陈姝接过来,在他略显殷切的目光下咬了一口,甜甜软软,满口微焦的香气,在风刀霜剑的冬日里,一口下去,让人暖得不能再暖。
“什么东西,好香啊……”伽白顺着香味摸了进来,看见她手里的烤红薯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边嚷嚷傅先生心眼简直偏到天边去了,边凑过来眼巴巴等着陈姝与他分食。
陈姝哭笑不得,伸手掰了一半给他。但刚出炉的烤红薯太热,掰开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烫到了手指。
陈姝嘶了一声,险些把自己手里那一半也扔出去,然想到傅丹青一片心意,硬是忍疼稳稳拿住了。
傅丹青却从她手里接过去,又仔仔细细在外面包了一层纸才把烤红薯还回给她,嘱咐道:“小心些。”
陈姝冲他笑笑,又看了眼窗外,说道:“顶风冒雪而来,先生留下喝杯热茶再回吧?”
傅丹青这样守礼的人,白日独处尚要拘谨,这次夜留闺阁却没推辞,倒是稀奇事了。
陈姝煮好了红枣枸杞茶,倒了一杯推到他面前,扫了一眼低头看着茶杯出神的男人,问道:“先生,莫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傅丹青喝了一口茶,说道:“西南境军防图泄了出去,恐战事要起,我想……去参军。”
陈姝看着他沉吟片刻,忽然轻声笑道:“弃笔从戎……是好事啊,先生放心去吧,不必挂怀我这里。”
傅丹青沉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