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里的九殿下,自然是指的段暄。他就是换了段承瑞回国去的那个新质子,早前紫金之城里又是内乱,又是改革,好长时间没人顾得上他,他自个儿在长秋宫里倒过得颇为安生。
昨夜初见,闲聊了两句,那少年颇为有趣,性子跳脱,甚至有些没大没小,但是看得出品性单纯。
回来后,萧衾特意吩咐了句对长秋宫里多加照顾。说到底,未尝不是念她和段承瑞曾经艰难,于是也看不太过别人再苦。
这位九殿下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知道是萧衾优待他,不知从哪里听来她近来食欲不振,便托人送来了他自己做的辣子面,说是他们齐国的特色美食。
宫人先用银箸试毒,再由试菜的专人尝过汤面,萧衾才能吃进口中。浓汤香辣,作料加了醋、姜粉、芫荽等,吃起来时别有风味,鲜醋酸酸的尤其开胃。
手艺不错,比之段承瑞亦是不遑多让。一碗辣子面吃得萧衾很有食欲,但待反应过来自己想了什么,她又不由得一怔。
*
朝堂之上,封爵威烈侯、又是大将军的左青炀站在武官的最前列,明明是离宣惠帝最近的地方,君臣两人目光竟然自始至终从未有过一次交汇。
将要散朝之时,众臣却见威烈候突然出列,参礼后沉声开口道:“启禀陛下,臣有本要奏。”
大殿之上安静无声,只听宣惠帝语气如常道:“将军请讲。”
左青炀抬起头,终于看到君王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剧烈而翻来覆去的心脏揪疼。
她的目光,很陌生,已经不单单能用冷淡来形容,而是……就好像从未与他相识过一样,里面没有爱恨,就连讨厌也不见了踪影。
隽秀清贵的脸上是那种,对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可是他们曾紧密相拥,也曾唇齿交缠,曾经是那样地亲密……怎么可以,怎么能?
左青炀喉头发哽,几乎说不出一句声音平稳的话来,他死死咬住牙关,好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丢脸,低声道:“军务之事,一时说不清楚……臣还是写本折子再奏。”
萧衾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无事退朝”,便走下了龙椅。
左青炀夜里是生生疼醒的,他睡不安稳,还做了个梦。梦里的殿下就被他抱在怀里,低头就能亲到,可是一转眼,她就站在了离他很远的暗处,身影一点一点被黑色吞噬掉。
他想张口叫她快点回来,可任凭他声嘶力竭,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绝望像潮水一样缓缓将他淹没,然后他被迫溺在其中逐渐窒息。
左青炀惊醒时,满头冷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缓解不了心脏那处的阵阵紧缩。
太难受了,甚至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这一刻他想,我什么都不计较了,只要能像以前一样,回到她的身边,得见她笑靥……哪怕是怒容也好呢。只要别无视他就好,他实在承受不了。
可他又深深地明白,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正如曾经的段承瑞一样,在萧衾那里,没有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