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了摇头。
“我记忆有损,我曾经怨恨之人早已被除掉得永世不得超生了,而我弟弟的事,不该由我来怨恨,也许我应该谢谢你?你让我见到了很多生前所不知道的东西。”
红莲颔首,嘴边仍是散漫的笑容:“偷窥狂,念在这份上,我不同你计较了。”
“那也不是你的记忆,你有什么可计较的?”
“嗯,你说的不错。”
宋齐破颜而笑,笑得前所未有的肆无忌惮,笑着笑着,他又突然觉得从前的自己竟有几分可悲,浑噩地活在世上,执迷不醒地险些将他所历经的悲剧重演于后代身上。
无论哪个时代,都不曾属于他。
他一辈子都带着面具,虚伪笑着,凡世的尔虞我诈里才是他宋齐的主场。这样执愚之人,在他弟弟的视角来看,恐怕也是遗哂大方的吧?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在你的躯壳感受到了强烈的血脉因缘……你是谁?”
实在没有宗妙纹原先见到他时的那雕刻而出般的昳丽,此时的红莲,连臂膀都宛若虫蛀的枯枝,然而他眼中仍是迫人的神光,仿佛发散着冷芒的剑刃。
宗妙纹道:“你既是宋齐的话,也算歪打正着了,那躯壳的主人正是你的后世子嗣,她的名字是宋拂晓。”
“不,只是因为你知道了我是谁,所以我也应该知道你是谁。”
“我叫宗妙纹。”
说不上来为什么,宋齐看着她,心底竟有几分庆幸于她见到的,绝大部分都是宋业的记忆,他弟弟的一生干净而透彻,始终贯彻着对大道的追求。
而不像他。
低贱时如猪如狗地活着,前生也是依凭强烈的仇恨之心和对美好的幻想活下来的,一个又一个低贱的,大人物动动手指就会轻易破灭的幻想。
在得到一切后,他也空虚度日,沉溺在酒色里寻欢作乐,不断地作践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以此来弥补精神上的空虚。
此前宋齐从没想过,这样的他,竟也有朝一日会背负整个世界的存亡。
即使,那怪物原本盯上的也是宋业。或许除了他弟弟和眼前这个人之外,再没有人知道他所做之事,知道那个因陷入绝望而疯狂的人是他宋齐。
“自从我成为红莲鬼王的那一刻起,我就听见了那怪物的打算了,血脉因缘变成的诅咒……如若我彻底融入我体内的怪物,也许更为有效吧?”
“你是打算——”
只见他背过身去,便头也不回,决然地向着那怪物奔去,体化火莲,也寸寸成灰。
“救我之人,谢谢你哦?你赶上了送我最后一程,倒也来得不算太晚。”他低低一笑,竟心生几分释然。
残暴的至恶之物的摧残,在他身上的确留下了不可忽视的疮痍,但也无法抹灭此人内心的炽烈血性。他身坠远比极寒地狱还要冷冽彻骨的冰窟,内里却只要仍存一粒星火,便会燎灼整个荒原,至死方休。
“也许你的确不是什么救世主,但你的悲怜,对我而言也如同救赎了。”
宋齐并不如骆孤辰一样,对世人全然都是无情的。
他是一个恶鬼,一个自始至终都还把自己当成人的恶鬼之王。
即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自身,也为此已付出自己的全部。他的恶业,也全都伴随着此刻魂魄的灰飞烟灭,而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