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月放下杯子,翻开另一个奏折:“工部右侍郎奏报山东以工代赈进展情况的奏折,提到运河钞税太重,建议减免粮船的钞税,让更多商粮进入山东,减轻山东赈灾压力。”
小皇帝不悦:“赈灾跟粮船钞税有什么关系!钞税可是太祖定的,他真是不知所谓——”看了看钱明月的脸色,“你认可他的建议?太祖的策略错了吗?”
钱明月说:“不能脱离实际去评论一个政策的对错好坏。”
“太祖立国时,人口稀少、田地荒芜,自然要重税抑商。是以临清至张秋,张秋至济宁,各不过二百里,钞关叠征不下五个。但眼下,此策有些不合时宜了。”
小皇帝摇头:“朕不明白。”
钱明月说:“山东米粮供不应求,有市无价,富裕人家也得吃赈灾粮,甚至出现需行贿才能分到粮食的情况。”
“若降低乃至免除钞税,各地粮商将更多米粮从运河运到山东去,大批米粮涌入,就算米粮价格比平时高,但富人能买得起,陈年的赈灾粮就能省给贫民吃。”
“这工部右侍郎倒是个有见地的,不一味地满口仁义,重农抑商。圣人,这人值得重用。”
小皇帝依旧一脸迷茫:“算了,你也不用再跟朕解释了,你看着办就行。”
钱明月:……
下一个奏折也是来自山东的:“山东布政使上书请罪,说因为灾荒,杀害女婴甚至女童的行为愈发猖狂。”
小皇帝坐正身子:“这真是人伦惨剧,是朝廷赈灾的粮款不够吗?再拨一些吧。”叹息,“户部说国库亏空严重,也不知道还能拿出多少。朕先催催吧。”
钱明月垂眸,若是小皇帝掌权,徐平成或许会拿出一些钱粮来,换成她批阅奏折,呵!
户部是指望不上的,她还是自己想办法给女孩争取生存的机会吧。
“杀害女婴,不光跟灾荒有关。没有灾荒时,百姓也会杀害女儿。是以太祖立国至今,朝廷前前后后颁布了七八次诏令,禁止杀害女婴女童。”
小皇帝错愕:“人们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孩子?”
“因为生了女儿要准备很多嫁妆,后汉书说‘盗不过五女之门,以女贫家也’,就是说养得女儿多了,要准备很多嫁妆,家里就会很穷很穷。因此女儿在民间被称为‘赔钱货’。”
小皇帝说:“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家太穷了。”
钱明月说:“杀害女婴不光发生在穷人家,甚至大户人家妾室生了女儿,也会被家主下令溺杀,跟贫富没有必然的关系。”
小皇帝沉默良久,说:“你刚才说朝廷下令禁止过?”
钱明月说:“是禁止过,刑罚越来越重,从笞刑到流放再到死刑,但——”拿起山东布政使的奏折念,“民间溺杀女婴数以万计,未尝有一例告于衙门。”
小皇帝愤怒了:“为什么?其他人狠心就算了,做母亲的呢?”
钱明月说:“女人嫁到一个家庭里,从夫、从子、被公婆管教,哪里有说话的份?告到官府,意味着和婆家决裂,外嫁女也不容于娘家,她将众叛亲离、无家可归,哪个妇人敢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