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川生,武当派长老,若是没有张三丰,他可能就是武当的第一高手。
如今也是武当派张三丰之外,辈分最高的长老。
如今他不只是武功已臻化境,而且德高望重,有如泰山北斗,各家各派,无不景仰。
就因他从不拒绝后辈请教,每十年就会‘开山结缘’,讲授武学。
玄门大派,一家家的,他几乎都去过,如今恰逢天山大会,他也来到了天山。
除却站着的那两中年美妇之外,在座的也就剩下一个女人了。
杨恪听得唐晓澜介绍到她时,不由得肃然起敬。
冒川生不以门户之见,传道天下,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侠,可吕四娘也丝毫不逊色于她。
单单她因道义,刺王杀驾,杀得清国皇帝之事,几十年来脍炙人口,武林中都久不闻她的信息,都以为她已死了,哪知她还是如此年青。
若她出山一次,百晓生就得更易一次兵器谱。
当世女侠,她该称之为第一。
论辈份她和冒川生、唐晓澜都是同辈,论年龄她比冒川生小,比唐晓澜大,论声望她比唐晓澜、冒川生都高,当今之世,能与她并肩的也就两三人。
就是可人的骄傲脾性,这会也不由得朝她行了一礼,要知道她丝毫都没在乎唐晓澜,更没瞧冒川生等人,只是听得吕莹之名,就来行礼拜见。
“你是天生就该学剑的,如今,江湖人只知他之名,待得十年后,却要称扬你的名字了!
这些年我见过许多后辈,但都及不上我,不过见了你,始知苍天未曾薄待我们女子。”
吕四娘上下打量着可人,欣慰言道。
她这评价一出,此间之人,俱都来看可人,实在是她的评价太高了。
若是她行走江湖,显露行迹,那么六扇门的那风云榜上,她恐怕得列名第三第四之位了。
可谓是江湖女中第一人,甚至能和宁不凡相争那‘江湖第一剑’的名号。
那可是‘常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的一代剑神。
依着吕四娘的评价,却是说可人将来要达到她这般高度。
这是实实在在的期许和称赞了。
“四姐这般说,我却不信——”
这时,一道声音响起,众人扭头去看,就见得一白发少女踏入此间。
和之前可人错认的那美妇不同,这少女容颜,就是确确实实的少女。
长眉入鬓,秋水横波,金环束发,红绫缠腕,美艳之中,透着一股令人心颤的杀气。
尤其是那一头白发,丝毫没影响她的容貌形象,反而为她增添一丝异彩。
杨恪瞧得的却是她身后的那绿衫少女,少女眼目中异彩连连,似乎还擒着些泪——
杨恪朝前半步,绿衫少女就要扑身过来,却瞬间被制住了,被那白发少女,轻易的按住她的脖颈。
杨恪朝前只走了半步,非是他只想走这半步,他恨不得大步朝前,可那直入心腹的凛然杀气,抵住他脖颈的剑气,却让他不得寸进。
“霓裳,你何必如此呢?”
吕四娘这时,转过头来,轻声问着。
——
侯希白就像是被一根隐形线索操控着的木偶般,忘记了石师,忘记了一切,呆呆地往那客栈中走去。
在他眼中,这本是普通不过的一间山间客栈,立即由凡尘转化为仙界,全因仙踪乍现。
他犹如呆头鸟般在师妃暄对面坐下。
师妃暄亲自为他斟茶,然后坐下。
“妃暄能否请侯兄暂且在此小住几日,你我——”
师妃暄微笑着,正言说着侯希白绝对梦寐以求的事。
只是此时,侯希白脑袋一晃,忽地言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妃暄可知,当时我初闻此诗句,就曾心生感动。
我派心法,只以‘花间游’为宗旨,历代以来,宗中有走入邪道,也有悟得那‘无情’真意,从而超脱的。
石师确实是我门千年唯一之才,却以这男女之情,超脱悟得‘诸情如一,唯心唯我’之法度。
希白以往,曾听石师只言片语,此前终未悟得这般心境,虽然参研许久,却也仍是不出前人藩篱。
诗仙一人,确实可称一仙,自闻得那句‘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之后,希白得了几分感触。
再闻得‘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之后,今日重逢妃暄,本心生无限欢喜,只是妃暄可知‘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吟罢此诗,侯希白长身而立,目似有情,却又无情的望着眼前仙子。
他竟然从师妃暄的网罗中,挣扎出来了。
此时高声吟唱着那首传唱天下的‘春江花月夜’,侯希白这时方知,此前他所言的那句‘若是杨恪能入花间派,定然能凭借花间派心法超脱’——
这一言,他当时只是随口说来,可这时,他才知道,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那一句句诗句,竟是花间一派心法的最终阐述,甚至可称之为至高篇章。
若他入得花间派,必然瞬间就能超脱历代祖师,将‘花间游’演变至上古之时的‘纵横天下’,甚至更高——
侯希白的这般变化,一席之言,却是超出师妃暄的预料之外,她眼目中微微闪过一丝震惊,正要再言,就见得侯希白忽地飞身后退,直接用后背撞上不知何时,已然悄然关上的客栈大门。
‘轰’
一声巨响之时,侯希白朝后飞跃,不比杨恪的‘莫名剑法’,一朝开悟,实力就立刻提升。
侯希白却没有这般的本事,虽然开悟,悟得那‘无情’真意,更是再进一步,悟得更深一步,只是,他还需要一些时间,能让他安静的参悟,最终才能将所悟转换为实力的提升。
那么他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逃了!
直冲出山道,落入山涧,忽地,一个犹如球形的影子闪过,直追了上去。
不过盏茶时间后,那球形再次滚回来了,却是安隆。
他在客栈前站定,冷哼一声,道:“这小子怎地如此机警,竟给他逃了去——”
“安隆,莫不是你心念旧主,刻意放了那小子,让他去报信了吧?”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就见安隆,合身扑出,朝着那声音起处扑去。
砰砰声响,却是两人开始动上手来了。
片刻后,安隆肥壮的身躯在地上滚了两滚,落地弹起,一道道涟漪携带着朵朵莲劲,猛地爆开——
“住手!”
一个美丽如精灵般的少女,正随着一阵风,足不沾地似的,从山涧中跃出,腾风飘来。
看见这少女,安隆停住了,他的对手,那黄衣阴柔男子也停住了。
少女素衣赤足,俏脸带着一丝盈盈浅笑,以一个无比优雅的姿态,在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中间落下。
看她落地,那两人不约而同的目显厉芒,杀机大盛。
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雳手段,击得眼前这小妖女或伤或死,岂非理想之致。
这是,两人皆知,也皆明白,也心知肚明的,知晓他们根本不可能收拾她,不是没有能力,而是不敢。
黄衣男子,和安隆适才相斗的那人,乃是被大唐悬赏通缉的里赤媚,他竟辗转到了这蜀道之上。
客栈中,师妃暄按着色空剑,心中却是升起无限的悲凉。
比她更为悲凉的,则是伏在水潭中,艰难游动的侯希白——
“里老师切莫生怒,安宗主确实未曾追到那小子,我还看得安宗主狠狠给了那小子一记,保管他至少一月内不可能出来捣乱了——”
那精灵似的小妖女,正是阴癸派本代传人婠婠,此时婠婠笑意盈盈,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樱口轻启。
安隆这时,心中一凛,魔门中人,向来没有‘忠诚’‘义气’之类的属性,他背叛石之轩,背叛的容易,却也是任谁都不会相信他的。
这小妖女何时监视着他的?
这次,伏杀侯希白,本是临时起意,慈航静斋的师妃暄稳住那小子,里赤媚出手偷袭,他做为后备——
按说,这计划万无一失,可现在,显然是失败了。
师妃暄没能稳住那小子,甚至被那小子发现破绽,从而第一时间遁逃。
里赤媚本该追上去,以他的轻功,那小子岂能逃得?
却任安隆追上去,不料暗中,还有这小妖女藏着。
这小妖女防的是谁?
其实这答案已然很明显了。
说什么伏杀那小子,这一次,恐怕更多是对自己的一次试探吧?
安隆心中的疑问,没人给他解除,这时,婠婠笑说完毕,话未止,忽地,一道白丝,横空而出,触及客栈正堂处的师妃暄——
师妃暄色空剑只出了一半,还未收起,丝带击在她的胸前,一声闷哼,师妃暄朝后跌飞。
婠婠的天魔飘带灵蛇般卷起印卷,“喽”的一声,像毒蛇的舌头似的缩入她素白的衣袖里,消没不见。
“下次做事用心些——”
婠婠的声音颇为冷硬,此句说完,她的身影一晃,消失不见。
安隆眯着眼看着嘴角沁血,脸色苍白的师妃暄,看了一阵,却还是没有上前招惹。
里赤媚就更不用说了,修得‘天魅凝阴’之法后,他固然还爱女儿家,却再也触身不得。
何况,他所爱的,都还是以往爱的那些,亲近过的那些,慈航静斋的女人,他是丝毫不敢碰的,也不想去碰。
瞬间,这客栈处,就剩下师妃暄一人仍在这里,空谷幽幽,无限的寂寥——
许久后,师妃暄忽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侯希白在蜀道上跌跌撞撞的窜行着,再无一丝原本‘多情公子’的潇洒。
花间派的门人,本来该是死也死的潇洒帅气,侯希白却已然勘破此相,至此一点,就胜过历代无数花间派传人。
——
“霓裳干嘛生这么大的气?”
和面对毕玄之时,截然不同的感觉,若说毕玄是焚灭一切的炎阳,这白发少女就是冻结一切的寒冰。
杨恪是清楚的感觉到,只要自己敢踏前一步,必然会迎来万物终结的一剑——
哪怕莫名剑法的玄妙,鱼龙百变的灵敏,在那终结一剑之前,恐怕也只能挣扎——
甚至,就是真能力敌又如何?
杨恪还能和丈母娘动手吗?
自见到来人,见到莺莺之后,杨恪就知道白发少女是谁了。
‘玉罗刹’练霓裳。
虽然不如吕四娘那般威名,但若她再履江湖,必然也是天榜有名之人。
打不过自然是不用说的,毕玄不通杨恪剑法剑法玄妙,敢小视杨恪,大言不惭。
可练霓裳却不会,莺莺必定将一切都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
杨恪这会,好像什么都不能做。
做得多错的多。
束手束脚——
哇——
一声敞亮的哭嚎,忽然而起,杨恪无辜的看向眼冒火光的练霓裳,他一只手坦露在外,另一只手抱着孩子,不过众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杨恪并没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为难杨恪可以,但一个孩子,却有什么错处,练霓裳冷哼一声,身影淡去,杨恪执礼不动,可人这时轻巧接过那嚎啕两声的苗若兰,看着莺莺入怀,在座诸人,倒是有了几分轻笑声。
稍后,杨恪行礼别过诸位前辈。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却非是杨恪所言而是可人在旁所念,莺莺笑颜扫了杨恪一眼,微微捏了一下他的手心。
“莺莺姐,杨恪他一直念着你呢,这诗就是他所说送给你的,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写了一次我偷偷瞧到了,不过之前登山时,遇到那恶贼毕玄,却被损了——”
说的却是,杨恪偶尔会选写一些值得诵读的诗,这种时候,他大多都是将这些诗书写出来,有些会被可人瞧得。
杨恪摇了摇头,言道:“这诗不算,我有一词: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去年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