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小姑娘还说了一句话,说,她怎么能耽误你的前程呢。”
他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似乎都是在夸温时好识大局知分寸,修辞却听不进去了,原来她那时候拼命的将自己推远,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耽误自己的前程。
那天的阳光特别明媚,但是修辞却觉得伸手不见光,屋子里的那抹光终于渐渐的黯淡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束光,曾经短暂的照过他,那个人,也曾温暖他。
修辞飞往上海后安排了手术,他对自己说,如果能活着下手术台,一定要重新将温时好紧紧的握在手里,永远不要让她再伤心了。
——
温时好出院后回到了小湾区,宋芸桦不在家,街里邻坊都对自己避之不及。
她茫然,简单的放下行李就联系宋芸桦,可是联系不上,她只好赔上笑容去敲邻居家的门,过了好久才有一户开门。
看见她就像是看见瘟神一样,温时好耐着性子的追问宋芸桦的行踪,对方却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家最近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闹,对方一大伙人,为首的那个人似乎和你妈还认识。砸了你们家不少东西,你妈没和你说吗?我们从昨天就没见到她人了。”
温时好单单是听着就心惊肉跳,可她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向人家道谢。
她拿出手机打给宋芸桦,还是无人接听,她刚准备出门去找,宋芸桦却满身是土的回来了。
是温延成。
宋芸桦回家后什么也不肯说,只是将自己关进卧室,不肯出来。
她没有再提自己和修辞离婚的事情。
——
回家后的半个月,她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宋女士的家属吗?……”
温时好赶到医院的时候,母亲已经打上镇定剂入睡了,她站在医院的病房外没有推门而入,只是隔着门缝看着床上那个消瘦苍老的女人,似乎因为刚刚的情绪波动头发有些蓬松杂乱,皮肤蜡黄而又枯朽。
温时好捂住嘴巴,眼泪不争气的砸落在手背上。
自己回来已经快半个月了,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
一周前接到医院的电话,母亲突然拿了菜刀跑到街上砍人,庆幸的是被路人控制住报了警,没伤到人。
医生说,母亲患的是一种常见的精神病症,分离(转换)性障碍,患者部分或完全丧失对自我身份的识别和过去的记忆。
她上网查过资料,也咨询过在医学院神经科的学长。
分离(转换)性障碍的病因与精神因素关系密切,各种不愉快的心境,气愤,委屈,惊恐,羞愧,困窘,悲伤等精神创伤常是初次发病的诱因,特别是精神紧张、恐惧是引发的重要因素,发生的急性癔症性反应特别明显;
而有过创伤性经历,如遭受精神虐待,躯体或性的摧残,则是成年后发生转换性和分离性障碍的重要原因之一。
安抚好宋芸桦的情绪,温时好没有靠近她,只是默默的在后面看着她。
她好像又变了一个人,自己一个人坐在病房的窗前看着楼下秋风卷起落叶,她的背影消瘦而又苍老,早就不再如年轻时一样风华正茂。
她所有的骄傲都在生下自己后破碎。
“妈,天冷了。上床休息吧,别着凉了。”温时好轻轻蹲在宋芸桦的膝盖旁,“我扶您。”
安抚好母亲休息,温时好刚想去热水房打些热水,就在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她清楚的听见宋芸桦在自己的身后痴痴的叫了一声温延成。
温时好的脊背僵硬,想要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妈,您就当他死了吧。”
这句话,温时好最终也没能开口说出来。
母亲拿起菜刀冲到街上乱砍的时候嘴里喊的全是温延成。
春分那天,温时好照例把锅里煮的粥盛进保温桶里准备带去医院,顺便带着前天经过服装店的时候去给母亲买了两件春装。
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一件藕色的圆领毛衣。
两种颜色都是宋芸桦年轻时最钟意的颜色,只是结婚后就很少添置衣服了,仅有的几件衣服还是未嫁做人妇前置办的,款式过时,也都起了些毛边。
洗净晾干后叠好就放在衣柜里,温时好盛好粥就准备去拿放进包里。
就算记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看见这两件衣服的颜色心情应该也会好的吧。想到这,温时好心里竟有点期待,期待母亲见到这两件衣服的雀跃和温笑。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的打断了温时好的思绪,不停歇的铃声声嘶力竭的响着,她回过头看着床头的手机,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惊恐。后背像是爬上了万只密密麻麻的虫子渗入皮肤。
母亲穿上那两件自己精心准备的衣服没有像个小孩一样雀跃开心,她只是躺在冰冷的停尸房上,任凭温时好怎么叫,她都不应。
宋芸桦被推进火炉前,温时好把自己手上带了十三年的红绳扯下来放进她的手心。
“妈,您别忘记牵着我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