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黑色的大地上,婴儿乖巧得几乎听不到呼吸,她不动不闹,一侧的岩浆中,恰有鬼魅的影子缓缓浮动。
初代神子十分幸运,不知幸运还是命中注定,她旁边的熔岩池就是阿撒兹勒的诞生地。恶魔悄悄地变幻着影子,渴望挣扎出实体来触摸这陌生的生命。
人类畏惧岩浆,总抛入尸体却不靠近它们……恶魔们早就知晓了人类的存在,黑暗中,它们一直在窃窃私语,小声交谈。
女婴边的恶魔尝试许久,终于变出一个类似“人”的影子。然而当他伸手触碰婴儿的脸庞时,婴儿娇嫩的肌肤瞬间烙下一个猩红的伤疤。
鲜血流下,影子猝不及防地收回手,疑惑地注视着自己的掌心,似乎奇怪为何会有液体产生,犹豫着不敢再碰。
女婴没哭,安静得可怕。再过几个小时,若是没有人类发现她,她就该永远地拥抱死亡了。
恶魔有些焦急。
它不清楚该如何对待这个人类幼儿。
正在他束手无策时,一个影子从天而降。
泽卡敏锐地认出那就是三番五次出现在她梦中的老修女。凝望着她的面容,泽卡灵光骤现……除了梦中,她似乎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好像是寻找米娜那天,她上山遇到了一位年迈的修女,对方还给她指了路,她许久没有找到对应的修女究竟是谁……
她一直都在默默注视着她!
只见梦中的老修女轻轻抱起女婴,突然转头对上上帝视角的她,旋即消失不见,仅留下影子孤独地摇摆在岩池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等泽卡再次见到初代神子时,女婴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女,游荡在人类的部落之间。
她的脸上有一个狰狞恐怖的烙印,与人类不太亲近。少女似乎知道流淌的岩浆中有些什么,她总是试图与熔岩对话,被人类理所当然地视为疯子。
“我今天找到了几个蜥蜴蛋,”女孩双手抱膝地坐在纵横交错的岩面上,周围数道浆河静静挪动,“有人和我抢,我把他杀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满裂纹的蛋:“你要吃这种东西么?我可以分给你。”
熔岩池蓦地翻出几个微弱的火花,神子知道,那是“不”的意思。
于是她独自享用这珍贵的食物。
她所在的区域极度危险,无人胆敢踏入这片浆河交错的区域。女孩却以这里为家,并且乐得与能够回应她的岩池作伴。
日复一日,女孩时而带着一身伤疤回来,时而奄奄一息。独自活在这个世界太难,恶魔试图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终有一天,望着陷入昏迷的少女,熔岩池整个沸腾嗡鸣起来!恶魔在自己的强烈意愿下分化出了完整的“实体”,不是影子也不是果冻状的低劣魔种,而是一具与人类毫无区别的肉|体。
少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又摔倒,他不会用腿走路,只好手脚并用地爬到少女身边,用生涩的言语说话:“你…、好…吗?”
凭着本能的反应,昏睡中的神子立刻翻身抽出腰间的骨刀,瞥见少年慌乱的眼睛和担忧的神态后,她又突然脱了力,再次晕了过去。
少年手忙脚乱,他甚至不会走路。回忆起曾经神子嘀嘀咕咕和他说的那些,他瞬间回到熔岩池,顺着岩浆一路滑坡,抵达蜥蜴生存的区域后,又重新变回人形,尝试爬着抓住那些生物。
火蜥蜴在人类的多方围攻下早变得凶蛮灵活无比,匡论连走路都不会的少年。少年一次次扑空又摔倒,旁观着一切的泽卡发不出声音,她心中涌上难以言喻的情绪——
原来阿撒兹勒也不是一直完美的,一开始的他甚至不会走路,只能用爬的啊……
她眼睁睁地注视着少年使用拙劣的姿势捕捉着那些生物,他花了好久才借巧力抓捕到一只。可当他回归熔岩池准备逆流回去时,他抓来的生命瞬间与岩浆融为一体——连齑粉也不剩下。
少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唯有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他突然明悟,想要带回生命,他不能依靠岩浆,必须学会人类的直立行走。
泽卡莱亚注视着他学习走路的惨烈过程——他很安静,遇到连续的失败只是抿唇继续尝试,也不抱怨什么。终于,一天过去,少年成功带回了食物。
神子正发着烧,少年学着她的样子喂她吃下食物,又被少女立刻吐了出来。如此往复几次,少女被蛋液呛醒,神智模糊,她迷茫地睁开眼睛,只听少年激动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她想要活下去。
她不想失去生命。
她还想和他说话。
少女朦胧地呢喃出破碎的词语,断断续续地连成一句话。处于上帝视角的泽卡蓦地震住——从天空的角度纵览地面,那些纵横交错的熔岩河在此时竟然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又完整的法阵!
岩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蠕动着,破开着它们从未途径的河道,前段与末尾衔接闭合,一个庞大的圆形就此显现!
在那圆中,一条条崭新的浆道不甘寂寞地涌出,在原力的驱动下形成亘古复杂的图形。这是以岩浆为笔,以大地为图纸,神子与少年则位于整个法阵的最中间!
星星点点的岩浆逐一燃起澎湃,古老的法阵彻底成形,光芒大盛,一瞬间居然破开了正上方厚重的烟层。久违的阳光撒进这片区域,天空湛蓝,神子意识模糊地眯起双眼,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幼年时期,回到了上帝的怀抱。
她抗拒地躲避着天空:“我……我还不想死!”
心脏猛然跳动,这种意识同一时刻传递给了少年——也就是阿撒兹勒。契约就此形成,少女的心脏处蓦地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印记。
她倏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