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玺不见了?!
等下,还是说是皇帝记错了,他根本没有把玉玺放在这里……
解庭南眨眨眼,有些糊涂了。
可是将死之际,皇帝没可能把这种重要的事情给记混,只怕是早有人洞察了他的想法,趁人不注意将玉玺给盗走了。
皇宫守卫戒备森严,更别说是承乾宫。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到这一点的,恐怕除了他们自己人以外,也没有别人了。
少年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
家贼难防啊。
他抿起唇,将木盒收回了原位,这才调整好表情,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去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外头守候着的群臣后妃、皇子公主们跪了一片,听到声响纷纷抬起头来。
少年垂丧着脑袋,满脸泪痕,嘴唇咬的死紧,眼眶通红,嗓音抖如筛糠。
“父皇……驾崩了。”
仍然跪在地上的高旺声音颤抖,眼泪先落了下来。
天子崩,各寺丧钟三万,举国皆哀。
皇帝驾崩,太子便是首当其冲要接下那些琐碎事儿的人。高旺宣读先帝遗诏,太子迅速调整好情绪接旨,有条不紊地在高旺的引导下开始处理接下来的事务。
皇帝的遗诏分外简洁。
太子继位,够了年岁的皇子封王,点了两个位份低且无子嗣的妃嫔守皇陵,而被要求殉葬的一个都没有。
皇后自然成了皇太后,位份高有子嗣的例如湘贵妃、安妃与兰妃,育子有功都被封了太妃,继续留在宫中。
其余的大都被发配出宫去了。
解庭南也有些意外,又有些动容。
要知道南燕先帝——也就是他皇帝爹的父亲,死后可足足殉葬了十八个美人。
太子要处理的事务极多,一时半会儿解庭南竟然没有找到机会同他说玉玺不见了的事情。
糟糕透顶。
可此事又不能大肆宣扬,不然这帮难搞的臣子又要说太子不算“受命于天”,继位时玉玺丢了,那岂不是上天都觉得他不适合当这个皇帝了!
他自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说出口的。
“三皇兄。”焦头烂额之际,解庭南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呼唤,登时回过了神来。
这宫里会这么唤他的,也就只有顾安绍了。
少年扭头,便瞧见顾安绍满脸担忧之色,在他面前微微皱起了眉,关切道,“你还好吗?魂不守舍的。”
“没什么啦,”解庭南摇摇头,情绪显然低落着,随口敷衍道,“就是……有些难过。”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眼。
……顾安绍怎么除了眼睛红了点、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顾安绍低低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想像过去那样摸摸少年的脑袋,手抬起一半却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缩了回来。
“罢了。”他低低叹了口气,有些自嘲般的扬起唇角,“我同你说这些作甚呢。”
解庭南一脸懵:???
啊?
顾安绍却不欲多言,摇摇头,转身便离开了。
解庭南瞧着他的背影拧起眉,觉得他有点奇怪,可又具体说不出是哪里奇怪。
他费解地移开眼神,把目光重新放在了不远处正和臣子交谈的太子身上。
少年并没有太过于在意,他觉得眼下和太子说关于玉玺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好容易才等到太子解决完那边的事务,太子匆匆往他的方向走来,压低了声音。
“发生了何事?”怎么匆匆忙忙找我。
他瞧见对方的神色,多少猜出了他要说的事情多半和方才皇帝留他一人在里头叙话有关。
“…是父皇和你说了什么?”
解庭南神色凝重,缓缓点头,言简意赅:“外头人杂,我们进去说。”
太子略一颔首。
他们直接进了承乾宫的偏殿。
偏殿里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少年妥善地关好门,三两步走到太子身边,压低了声音,“父皇告诉了我玉玺的位置。”
太子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句说愣了:“…什么?”
解庭南没说太多,“他让我辅佐你顺利登基,担心大皇兄会反叛,就先把玉玺给了我。”
“那玉玺……”
“玉玺不见了。”
少年一句话宛如一声惊雷,轰隆在太子耳边炸响!
太子骤然色变,几乎失声:“你说什么?!”
解庭南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原本还想过是不是太子自己拿的玉玺。可如今看他这个反应,应该不是了。
……难不成是大皇子?
不,不可能啊,大皇子这段时间都几乎没有入宫过,一直在宫外和摄政王周旋。再说了,他要是拿了玉玺,那怎么现在还在殿里,还不去造反?
可恶。
群龙无首的,陆从今陆夜白如今也还在外处理事务,这要他怎么查?
解庭南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人……
【主播!主播去找国师啊!】
【楼上说的对,国师那神叨叨的,说不定就是他干的呃】
【确实哦,国师不是很牛逼吗,神不知鬼不觉摸个玉玺也不是不行吧。】
解庭南恍然。
对哦。
那个好久没出来蹦跶的白化病国师。
由于对方太久没出来搞事,他差点就要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
解庭南条件反射地扭头要走。
太子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整懵了,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等下,临儿……!”
“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国师,”少年偏过头,一双蓝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微乎其微的光,“兴许他知道些什么……”
国师早一段时间就因病请辞了,如今应该还呆在他自己的府邸“养病”,只是不知道这病是真是假了。
太子默默松开了手,抿起唇,“…谢谢。”
“谢什么,”少年愣了愣,倒是笑了起来,眼底灿若星辰。
“说好的一家人啊。”
“好啦,太子哥哥…不,应该是陛下…”他顿了顿,“这里便交给你了。”
撂下最后一句话,少年便三两步走出了偏殿,只留下发怔的太子站在原地出神。
解庭南匆匆驾马车出了宫,直奔国师的府邸。
他总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说不定,摄政王的“自杀”也与这件事有关。
国师的府邸建在西街,四周都是些达官贵人的府邸。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几乎没怎么见到人,往常热闹的街道却由于皇帝的死一派寂静,偶尔可以听见哪处传来的声声恸哭。
很快马车便行到了国师府。
解庭南跳下马车,嘱咐宫人要在外边儿等他,便拂袖大步踏进了国师府。
国师府比他想象的还要冷清,大门口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似乎知道他要来,门都给他打开了一半,虚虚地掩着。
主屋前倒是有个婢女打扮的人在等他了。
“三殿下贵安,”她盈盈一拜,笑容满面,“国师大人在里头已经恭候多时了。”
解庭南略一颔首。
妈的,国师这家伙,果然早就知道自己要来。
顺着婢女的指引进入主屋,绕了层层屏风后,他才得以瞧见最里头半躺在美人榻上吃瓜果,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国师。
他仍然是一身翩翩白衣,白发披散,几乎要落了地,却被他满不在乎地别到了耳后。
“重病”的国师微微抬眸,冷然的面上却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来了?”
解庭南:……
那可真是病得不轻。
婢女一福身便退下了,少年单刀直入:“我想知道……”却被人给轻轻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国师一哂,又从桌案上挑了一颗葡萄,开始抛着玩儿。
“可惜,玉玺确实不在我这儿,你来错地方了。”
解庭南:“……”
十足……令人欠扁的家伙。
“那它在哪里?”
国师十分好心似的提醒:“三殿下又为何不从身边人开始寻起?”
身边人?
解庭南皱起了眉,有点烦躁。
国师是真的爱打哑谜卖关子,要不是他如今有求于他,他真的像一把火让人尝尝逼话太多的下场。
火大。
“东临,向阳……”他瞧见男人阖上眸,又呢喃般地自言自语。
“殿下去东街看看吧,说不定会有你想要的。”
解庭南还想再问什么,却见面前的白发男人慢悠悠抬了手,“青秋,送客。”
方才那婢女应声推门而入,堆着笑容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解庭南:“……”
狗国师,太狗了!!!
皇帝驾崩,举国同丧,太子在宫里忙前忙后,自己里外奔波找玉玺,这狗国师倒是好,优哉游哉地在自家府邸里吃葡萄!!!
太过分了。
他愤愤地瞪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便拂袖离开了。
匆匆出了国师府,解庭南翻身跃上马车,嘱咐车夫驶往东大街。
东大街……
他有些费解。
东大街有什么呢?
他其实鲜少出宫,提起东大街只知晓那里有家蜜饯桃酥挺好吃,陆家兄弟经常给他买。
……等等?
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变!
说起来,四皇子已经到了差不多要出宫建府的岁数——解庭南本来也是要的,只是皇帝舍不得他,就先留在了宫中,说是要再看他几年。
皇帝驾崩前,礼部已经在筹办四皇子的册封礼了,府邸都选好了址,建都建了一半。
哪曾想皇帝这一驾崩,又得先暂时搁置了。
那楚王府,正好建在东大街的临坊边上。
——好家伙,东临,向阳,向阳指的会是襄阳宫吗?湘贵妃的宫殿。
他在暗示的,是四皇子顾安绍?!
解庭南不禁又想起方才少年略有些奇怪的言行举止,再想想这几年里,分明也是皇位有力竞争者的他,却不知为何突然没了动静……
不会吧……
可哪曾想,还未等马车绕到东大街,解庭南便听见外头驭马的宫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殿…殿下!”
解庭南掀开车帘,“怎么了?”
“东大街……好像走水了!”
解庭南登时一凛,探头往宫人所指的方向看去,瞳孔骤然缩紧!
火光早已染红了半边天。
那个方向……
好像就是未完全建成的楚王府。
到达楚王府时,正片未建成的府邸已全然葬身火海。
解庭南跳下马车,猝不及防被迎面的热浪扑了个满脸,不免皱起了眉。
这火势也太大了!
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如此突兀地就起了火——
“……三殿下!”不远处一个宫女遥遥瞧见了他,慌不迭地朝他跑来,踉踉跄跄地还差点跌了一跤。
解庭南记得她,她是顾安绍身边的一个宫女。
……等等,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
解庭南猝然看向身边的火海,瞳孔骤然缩紧!
只听那宫女哭着给他跪了下来,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泣不成声,“三殿下,您救救四殿下,救救四殿下……”
“四殿下他…他就在里面……!”
解庭南脑袋轰隆一声,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
他妈的,顾安绍不还在宫里么,怎么转眼就回到这里了?!
解庭南一咬牙,眼底倒映着绚烂火光,拔腿便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冲进了火海!
马车上的宫人傻了几秒,登时反应过来,猛地跳下了马车,撕心裂肺喊出了声!
“三殿下!三殿下您不能进去啊——”
“三殿下!!!”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就连三殿下的衣角都没能抓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火海中。
“还等什么啊?!灭火啊!!”
周围人噤若寒蝉,鸦雀无声,不少人纷纷拿起水盆开始灭火。
可火太猛了,就凭小小的水盆根本没办法迅速扑灭。
“火势太大了……”半晌,终于有人战战兢兢地开了口,眼底满是绝望。
“恐、恐怕…只能听天由命……”
那宫人颓然闭上了眼,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要是三殿下与四殿下都葬身火海……
那刚登基的新帝,会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解庭南捂着鼻子,小心翼翼地穿梭在火海之中,险险地避开了一条从天而降的悬梁。
他本就有火系异能,这火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怕的是这浓烟,实在是太呛人了,他怕自己还没能出去就被这烟给呛晕过去了,那才是出大事。
他可不想被活活烧死。
少年用早就在外头就被他用水沾湿的袖口掩住口鼻,左顾右盼地寻找顾安绍的身影。
可恶。
这家伙去了哪里?
“……三皇兄?”
不远处传来少年惊诧的声音,险些淹没在了噼里啪啦的火星里。
解庭南倏然扭头。
顾安绍垂首靠着墙,就那样坐在火场中,皱起眉头几分不解地看向他。已经有火舌卷上他的衣袍,他却似乎丝毫没有觉察到火焰的温度似的,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如以往那般温文尔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