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殿下最为贴心的属下, 楚三自觉不能殿下的举动,于是默默移开了视线,过了片刻, 才斟酌着问:“如今这局面,殿下有何打算?”
赵浔理了理衣袖:“谢家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这些是非之中,这样无论日后结果如何, 谢明辰总归能带着谢府全身而退。云归是谁其实不重要,让他们误会祝云是云归也无妨。”
说此话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只是据我所知,祝大人这位远房侄子生得颇有些平庸, 若日后事情败露,未免有些砸了云归的招牌。”
楚三:“...”没想到自家殿下倒是很关心云归的招牌。
他顿了顿:“其实属下是想问您在明鸢姑娘一事上作何打算,看明鸢姑娘写的,似乎…”
似乎对咱昭王府很是有些意见。
当然, 这后半句他没敢说出来, 不过想必殿下能够明白他想说的话。
果然, 赵浔的面色黑了一黑:“此事确然有几分棘手。”
楚三心道可不是棘手吗,关键是此时此刻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先前殿下以为十分能表情达意之事,似乎在明鸢姑娘眼中有那么一点不同的意味。
简而言之, 他们从前的努力似乎与期望的方向南辕北辙。
楚三觉得分外迷茫,他的信仰有些崩塌了。
其实赵浔也同样迷茫, 然而事已至此, 迷茫是没有用的。他的面上是一派令人心安的淡然:“无妨,本王已经有了计较。”
楚三没忍住问:“殿下的计较是…”
赵浔按了按额角:“想必眼下明鸢姑娘对本王有诸多偏见,这偏见一时也是难以消除的。”
楚三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赵浔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了下去:“此番倒也是误打误撞, 既然明鸢姑娘对昭王府有些误会,换个身份未必是件坏事。”
对此楚三不能更加赞同了:“咱这就叫做打入敌人内部,殿下睿智。”
面对楚三毫不遮掩的赞赏与钦佩,赵浔掩唇咳了咳:“行了,这戏也做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小厨房瞧瞧吧。”
楚三应了,刚走几步,便瞧见自家殿下停住了脚步,重新折返回去。
屋中烛火摇曳,殿下在摆放话本那排书架前停了片刻,自怀中取出一支潋滟的华胜放了上去,顿了顿,又从袖中摸出条小鱼干,掰了一块放在了一旁,顺带着把临近的书册拨乱了些。
楚三摇头叹了口气,殿下这是…打算栽赃嫁祸给小橘?
楚三觉得有些没眼看,他替殿下感到羞愧。
不过他家殿下显然并不觉得此举有任何不妥之处,他淡然自持地推开书房的门,见楚三没跟上来,微微皱眉:“怎么了?”
“没,没什么。”楚三回过神来,小跑着跟了上去。
既然小橘不仁在先,那就不能怪他们无义了。
堂屋已经在摆晚膳了,明鸢原本没打算留祝云用膳,小厨房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她想了想,索性着人备了拨霞供。
拨霞供就是后世的火锅,在炭火炉上架一口小锅,往其中注汤,待汤水滚沸后下菜肉涮熟,蘸着酱、椒、桂、酒制成的调料食用。
明鸢又叫人备了芝麻酱的蘸料,里头搀些胡麻、芫荽等配料,李娘子先前没配过这种蘸料,明鸢当场涮了羊肉片给众人分了下去尝了一回。
拿李娘子的话来说,蘸料鲜浓,又不喧宾夺主,着实叫人鲜掉了舌头。
明鸢笑了笑,沉吟片刻,叫人支了两口锅,一口用鲜蘑等熬成的汤汁做底,另一口中添的确是结结实实的红汤。
这位祝公子的家乡惯吃辣口,如此也算礼数周全。
于是,赵浔同楚三进来时,一眼便瞧见了那口翻滚着红汤的锅子。
谢少傅也到了,他先前穿得一贯随意,今日倒是端严起来,穿了袭绣着金线的玄色长袍,容色淡淡,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模样。
瞧见赵浔走进来,他站起身来,面上浮出个浅淡的笑:“祝公子。”
赵浔也客客气气:“谢大人。”
楚三只觉这场面怪异至极,这还是他头回瞧见赵浔与谢少傅平和地共处于一个屋檐下头。
正当此时,明鸢走了进来,瞧着屋中有些凝滞的氛围,笑道:“怎的不落座。”
赵浔噙笑同她拱手,刚要在她旁边落座,便被谢少傅眼明手快地拉了一把。
谢少傅的面上挂着周全的笑:“听闻祝公子是彬州人士,打小在那儿长大,想必惯吃辣口,阿鸢特地给你备了红锅,你且尝尝合不合口。”
于是,在谢少傅的难却盛情下,赵浔被拉到了离明鸢最远的一处所在。
楚三小声道:“属下怎么觉着谢少傅是故意的。”
赵浔拾起筷子,不咸不淡道:“来日方长。”
说着,他抬头去瞧明鸢,因着要吃拨霞供,她略挽了袖子,腕上的镯子悉数褪了,只露出一小截雪白手腕。
她拦住了上前布菜的侍女,大大方方自鲜蘑汤底中捞起片羊肉,在酱碟中滚了一圈,将裹满麻酱和胡麻的肉片送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