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快接近下午的三点了，按理来说林楷应该已经是吃了午饭。

然后林楷摇了摇头：“还没。”

江昀心中有数，又去货架上拿了一桶方便面和两个真空包装的辣鸡腿出来。

老板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亲切，从林楷笑了笑：“怎么这个点没吃饭啊？”

林楷也笑笑：“睡过头了。”

江昀看了他一眼。

“这样可不行啊……你们应该也还是学生吧，学生还是多吃点好，长身体。”老板说。

林楷没说话。

江昀看了看四周：“老板，你这儿有没有烟卖？”

“有，怎么，小小年纪还要抽烟呀？”老板打开柜子，滴溜溜摆了一排，“都在这儿了，看看，要哪种。”

“随便拿一包吧。”江昀挑了个价格折中的，“算一下一共多少钱，要个袋子。”

老板按了几下计算器：“加上烟一共五十七，算五十五吧。”

付完钱之后，江昀陪林楷走了出去。

江昀把袋子递给林楷：“吃点儿再去看奶奶吧。”

林楷盯着他的袋子。

他在家里跟邱雪娉和林建民待一块儿实在是没有胃口，出来一趟其实也是想给自己一点放松的机会。

江昀其实知道他作息时间并不是那么规律，就算同居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几次是真的按时吃午饭，只不过江昀也没有强逼着他非要在那个点儿吃或者怎么样。

从来没有用让他讨厌的教育口吻说“你必须你不能”，不吃午饭以及作息不规律的很伤身体，但江昀只是用最舒适的方式帮他改。

这一瞬间林楷忽然觉得江昀跟其他人就是不一样，和老师和同学都不一样。

细腻到了极致。

“没水。”林楷把真空包装袋的鸡腿从袋子里拿出来，“我把这俩鸡腿吃了吧，方便面之后再说。”

“我去问老板借。”江昀说，“小超市里面有热水。”

江昀借了热水过来，把林楷的方便面泡上，刚巧这会儿老妈打了个电话过来。

江昀估摸着是老妈催自己回去了，一边接着电话，站起来就要走：“喂，妈。”

“我跟你爸去隔壁的小村上看一看，看看他们这边是怎么弄的，你也就那个附近转转吧。”老妈说，“你看看在哪个地方等我们，到时候发个定位过来。”

“我同学在这边，刚好碰到老家在这边的同学了。”江昀说。

“随你。”老马也不多说什么，“今天火车票晚上八点多，等一个小时之后我再打电话给你，我们去吃个晚饭然后就回去。”

挂了电话，江昀又走回到了林楷的旁边。

小超市的门口正好有一排石头似的花坛围栏，林楷捡起一块小瓦片盖在了方便面的上面。

然后就跟那方便面杠上了似的，傻了吧唧瞪着人家。

“饿死了吧？”江昀低头叼着烟。

“憋死了吧？”林楷瞅了他一眼，“就搞不懂你，整天买那一包烟揣身上，又不真的抽，过个嘴瘾咬根树杈子不也一样，地上都是，洗洗还能重复利用。”

江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好主意啊。”

林楷无语了一阵，低头把气撒在那个泡面桶上.

江昀帮他撕开鸡腿的包装纸，递了过去：“先吃点儿吧。”

林楷看了他一会儿，把鸡腿拿了过来：“小时候奶奶也一直给我买这家的鸡腿，那会儿比现在便宜多了。”

林楷咬了一口鸡腿，慢慢说了起来。

小时候林楷的妈妈和外婆都住在这边，农村人朴实，也不拘小节，邻里的都是朋友，这家人做了饭会喊那家人过来吃，有时候能听见两家人吵起来，过几天又好了，这种相处模式倒也算融洽。

林建民在老家的房子没有人住，以前这边是给林楷亲生母亲和外公外婆的地方，后来离婚之后，母亲去了别的城市。

林建民估计觉得这栋房子晦气，就丢在这儿任它发霉蓄灰了。

江昀叼着永远不会点燃的烟，安静地听着。

天冷，水也冷得快，面不能放太久，林楷看差不多了就用叉子把它戳散往嘴里塞。

林楷估计是真饿得厉害，两分钟没到把面喝得精光。

食物能够治愈人这是真的，林楷吃完之后心情好了一大段，起码不像之前那么想见人就砍了。

他们把垃圾收拾掉之后就往前走着，村里这会儿开着门的人不多，街坊里有个阿姨看到林楷，笑着和林楷打招呼。

“新年快乐。”林楷和她说。

“新年快乐，”阿姨说，“又来看你瑛子姐姐家那个老太太吧？”

瑛子是奶奶的孙女，现在在城里工作，去年和男朋友结婚，买了一套大房子。

“是啊，”林楷笑了笑说。

“就在后面，街坊里散步呢，你赶紧去，啊。”阿姨往街坊的方向一指。

“对了阿姨，”林楷说，“我想跟您打听件事儿。”

“嗯，你说，阿姨听着。”

林楷握了握手里的糖：“阿姨，您还记得我妈吗？叫宋茹笙。”

江昀站在马路边上的一颗大树底下，闻言回头看着林楷。

阿姨一愣，没有想到林楷会提到亲生母亲：“记得，笙子和你爸结婚之后来住过一段时间。”

“我想问问，她之后还有回来过吗？”林楷看着她。

“笙子啊……后来听说是去了上海，找了个富商结婚了，”阿姨知道的也少，宋茹笙离婚之后就带着一家人搬走了，这村子里能和她联系上的少之又少，“去年，隔壁老赵家的女儿去了上海，在黄浦江旁边看见了你妈和你外婆，说笙子大变样了，她妈……就是你外婆，还是以前的样子，养得比以前要好，整个人都挺拔了。”

阿姨说，宋茹笙再嫁了，男人是当地有名的房地产大户，谈了一段时间，对宋茹笙的性格很是喜欢，两个人结婚后不多久就把公婆也接过去住了。

林楷没有太多地在意这些，他问道：“有看到她的孩子吗？”

“有没有孩子不知道，老赵家的闺女说，他们都过得挺好的，看着比在这边要开心。”阿姨顿了顿，有些恍神。

一个人离开了另外一个人，把孩子丢在这座城市，居然真的什么都放下了。

“行。”林楷点点头，“那谢谢阿姨，我先去看奶奶了。”

阿姨回过神：“哦，哦，好的，你快去吧，老太太应该想你了。”

奶奶家前门不开，林楷和江昀一起绕到街坊里去看后门，一拐弯，果然看到了奶奶一个人在街坊里散步。

接访就那么宽，邻里挨得都挺近的，老旧的水泥墙坑坑洼洼，墙角长着几撮杂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人过了一定岁数，就一年不如一年，奶奶拄着拐杖，背影更佝偻了。

“奶奶！”林楷背着风，大声喊了一句。

奶奶没有回头，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旁边倒是有几个人探头出来看是谁。

江昀咬了下烟嘴。

林楷声音又大了一些，笑着喊道：“奶奶！”

领居家的人朝老太太指了指他们的方向，奶奶顿下脚步，慢慢转过身。

看到林楷，她先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好像在想这是谁，过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咧开瘪瘪的嘴笑道：“是小楷啊！”

老人家说话不清楚，听着有点含糊。

林楷走到她旁边抱了抱她，瘦得一把骨头，硌得生疼，他鼻子酸了酸，大声说：“奶奶，我回来了！”

老奶奶笑着轻轻拍了拍林楷的背，没什么力道，轻飘飘的，感觉一下子就可以被风吹走。

“小楷啊，你上次说要教我用手机，奶奶也跟上时代了。”奶奶慢慢地拿出了一部智能手机，暗红色的，崭新。

这是一部老款的三星，俨然是老人新买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林楷看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很快接了过来，笑着说：“好，奶奶，我教你。”

奶奶把拐杖夹在胳膊下，靠着林楷，安安静静地听林楷和她解释。

江昀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样的林楷和平常在学校满嘴秃噜脏话的暴脾气林楷很不一样。浑身都是柔软，把伸向别人的刺全部收了起来。

特别……干净。

是那种生来就是踩在棉花云上的干净。

林楷教了几次，奶奶不会，眯着眼睛看不清。

她有点着急，含糊地问林楷：“这是先按哪个啊，小楷。”

林楷顿了顿，人老了，迟钝了，很多东西怎么着都是学不会的，林楷在她耳边道：“没事的奶奶，不会没关系，我下个学期考完还会来看您的！”

奶奶听他慢慢地说完，一点头笑道：“哦！考完了，就来看奶奶啊！”

林楷笑着大声道：“是的，奶奶！”

奶奶咧着嘴笑，回头看了看江昀：“这个孩子……是谁啊？”

“这个是……”林楷看了一眼江昀，突然噎了一下。

他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说不出话来。

江昀大声开口道：“保姆。”

“操？”林楷回头对他做了个口型，“你瞎说什么玩意儿？”

“这么小年纪就出来做保姆啦？”奶奶挺相信江昀说的话。

“可不吗，小楷的饭都是我包的。”江昀又大声地说。

“是这样吗？”奶奶问林楷。

虽然但是……江昀这么说林楷觉得也没错，他咬了咬牙：“是。”

奶奶很开心，让林楷快回家，好好学习，有空再来看她。

几天过后，林楷回了茗州，回去的当天林楷在微信上跟江昀说了一声，江昀说会来接他。

林楷拿着行李箱坐在火车站门口的大墩子上，春节期间的茗州实在太冷了，特别是这种空旷的火车站。

邱雪娉在他走之前刻意拉着林楷聊了很久的天，都是一些废话无营养的东西，一直到林楷差点儿没能赶得上这趟火车。

林楷坐在墩子上打了个电话给江昀，满肚子都是火，有点儿气愤地问他：“你人呢？”

对面没有说话。

林楷等了一会儿，没能忍得住：“不是说今天过来接么，我都在这等了挺久了，也没瞅见你啊？”

他穿得很少，脖子露在外面，吹过来的冷风直往他衣服里面灌。

“一直在呢。”

身后突然有个人把衣服披到他身上：“我给你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