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元蓁是受不了。
因而,渐渐地,元蓁就不爱听别人评价自己的容貌了。
不管是夸还是贬,她都不喜欢。
但辛二娘的赞美特别真诚,一看就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欣赏。
而且,这种欣赏完完全全就是关于容貌的,丝毫也没有牵连她实力的意思。
元蓁头一次觉得,被人这么夸赞好看,自己还挺高兴的。
而辛二娘也特别给力,夸她的话根本就不重样。
“这哪里是谬赞?我只恨自己平时只顾看脸了,读书太少,实在是找不到配得上仙子容颜的词汇。只盼仙子大度,不要计较我词不达意才是。”
元蓁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已经去不掉了。
——原来,被人夸好看,也可以这么爽的吗?
但一直被她这么夸,元蓁也觉得有些羞耻。
正当她准备换一个话题的时候,碧羽再次通报,“仙子,家主派了莲花姑姑过来,给仙子讲解婚仪。”
辛二娘听了这话,非常识趣地起身告辞。而且,话说得特别好听。
“对了,过几天嬴氏就要来下聘了,你是得熟悉一下这些东西。那我就不打扰你,这就告辞了。”
“二娘子慢走。”元蓁起身送她。
辛二娘笑着制止道:“仙子留步,我日后可是要和仙子常来常往的,仙子若总是这么客气,我反而不自在。”
于是,元蓁也笑了,“那我让星羽代我送你,你可不许挑理。”
“自然不会挑你的理。”
这边星羽送了辛二娘出去,那边碧羽迎了莲花姑姑进来。
双方在回廊里相遇,无声地见了礼,就错了开来。
等辛二娘过去了,莲花姑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蹙眉看了她许久。
碧羽催促道:“姑姑,仙子还在等着呢。”
“哦,咱们这就走。”
莲花姑姑习惯性换了一副笑脸,加快了脚步。
走了几步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那辛二娘子就这样去见仙子了?”
却原来,辛二娘和元蓁处得太愉快,走的时候连面纱都忘了蒙,就那样露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出来了。
碧羽道:“她原本是戴着面纱的,是仙子请她用茶,她才摘了的。”
“原来是这样。”莲花姑姑皱起的眉头松散了开来。
她原本是养在家主院子里的一朵莲花化形,从上上代家主在位的时候,她就是主院的婢女,伺候了几代家主了。
一开始和她同时代的还有好几个,只是另外几个没她聪明识时务,没有及时向君绋投诚,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至于另外几个去了哪里,莲花姑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想像她们一样不明不白地消失,就得忠于家主,对家主唯命是从。
现在,家主要让她来照顾未来主母,给未来主母普及婚俗,并特意叮嘱,让她对未来主母要像对家主一样恭敬。
那么,莲花姑姑就要全方位地照顾未来主母。
就像辛二娘子那样的,脸已经成那样了,好好待在自己屋子里不就得了,干嘛到主母这里吓人?
听到碧羽说她是为了喝主母赐的茶才摘的面纱,莲花姑姑的想法立刻就不一样了。
——还算知礼。
对,也就这四个字而已。
在她眼里,对家主唯命是从是理所当然的。
既然家主看重主母,那么对主母唯命是从,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辛二娘不是君氏的家臣,但她一个寄居的仙子,无依无靠的,真论起来还比不上他们这些根基都在凌海的家臣呢。
所以,辛二娘顺从未来主母,在莲花姑姑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她的这番“忠心”,元蓁是丝毫不知情的。
碧羽向来不多嘴,自然不会把她和莲花姑姑之间的对话转述给元蓁。
但是,这却丝毫不妨碍元蓁知道自己和这个据说德高望重的姑姑合不来。
元蓁这人,自来心细如发,对人的情绪也比价敏感。
那莲花姑姑对着她的时候虽然十分恭敬,但这恭敬中却又透着一股违和。
这种感觉,总让她想起当年自己修为还不高的时候,和师门里的其他弟子一起外出历练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时长会碰上散修和小门派的弟子。
在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时,那些人对他们态度可不怎么好。毕竟,他们修为都不高。
可是,一旦得知他们是一元宗的弟子之后,他们的态度就完全变了。
虽不至于极尽谄媚,但也是十分尊重了。
一开始他们还有些沾沾自喜,真把自己当少年英才了。
时候长了也就知道了,“少年英才”这个词,大派弟子是人均受众。
人家尊重的哪里是他们呀?他们就是一群没有修成元婴的弟子罢了,有什么值得那些化神期、合体期的大能尊重的?
人家真正尊重或者说是畏惧的,是他们背后的宗门。
而对他们的尊重,那都是顺带的。
一旦脱离了身为一元宗弟子的光环,谁又回多看他们一眼呢?
不过,元蓁倒是没用几年,就让世人对她刮目相看了。
因为她资质高,悟性又好,修为提升的也快。
修为一高,别人看她的眼神自然就不一样了。
唯一为这件事发愁的,就是她的师尊琼琚真人。
琼琚真人是真的愁啊!
——这丫头修为增长的这么快,心性怎么可能跟得上?
在挠秃了一半的头皮之后,琼琚真人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眼含热泪,一脚把元蓁踹到了世俗界。
——快滚去做几次凡人,别再引得门内年轻弟子心思浮动了。
元蓁:“……”
——师尊,您好歹给点儿资金援助呀!
由于心思单纯,她在凡间吃了多少苦头就不赘述了,反正她是学成归来,脱胎换骨了。
只是没想到呀没想到,时隔多年,她都飞升了,竟然又尝到了这种憋屈又酸爽的感觉。
不过这一回,她借的不是门派的光,而是君绋的光。
元蓁自己知道,她这点的修为在凌海完全不算什么。
还是那句话,修为不够,人家心里看不上你也正常。
但前提是,这个看不上你的人,修为比你强。
这位莲花姑姑看外貌年纪不小,是个中年妇人的模样。但修为嘛……
元蓁比她还强一点。
这位大约也是刚修成仙身不久的,但因为生在仙界,没经历过雷劫,当然没有元蓁的修为扎实了。
一个狐假虎威的人不得不对另一个狐假虎威的人毕恭毕敬。
这场面就很好笑了。
狐假虎威又没有自知之明,元蓁能喜欢她才怪了。
只是,知道她是奉命行事,元蓁也不会刻意为难她。
这也有一个前提,就是这位莲花姑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很显然,这个道理,当事人并不明白。
“仙子是何等身份,像辛二娘子那等粗陋之辈,不过丧家之犬,仙子又何必兜揽她?”
元蓁笑了笑,说:“人不可貌相,辛二娘子为人风趣幽默,我与她很谈得来。”
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头一个意见她就会反驳,莲花姑姑下意识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再对这件事发表意见。
因为,她对其他事情,也很有意见。
先是说元蓁不该直呼家主的尊讳,又说星羽泡的茶不合季节,还觉得阿云她们三个手脚不够勤快。
“家主毕竟是一家之主,即便是主母,也该打心眼里敬重才是。”
“这云雾茶是冬日里喝的,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这些花瓶都是摆着好看的吗?也不知道侍弄些新鲜花卉,替仙子陶冶情操。”
嘿,这是指桑骂槐呢?
说谁缺乏情操呢?
元蓁修持多年,自认脾气算好的。但脾气好不代表就得任人辱骂。
“还有这地板,也……”
“这位……莲花姑姑是?”
元蓁就专门挑她越说越上瘾的时候打断了她,把她后半句憋回去,噎得不上不下的。
见她瞪着眼睛,满心不乐却又不敢说自己,元蓁心里一乐:叫你狂,噎死你!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君绋派你来,是让你讲解婚仪的??”
莲花姑姑顿了一下,回过身来正对元蓁,看起来恭敬地行了礼,然后才回话。
“回仙子的话,家主的确是这样吩咐奴婢的。”
“既然如此,你只管讲解婚仪便是了,其他的事情就不敢劳烦了。”
这话说白了就是一句:你TM少在这里拿着鸡毛当令箭!
她困在凌海这么久,实在是受够了。莲花姑姑只不过是赶上了,做了□□而已。
很显然,莲花是不怕她的,很快就有理有据地替自己辩解。
“仙子容禀:阿云等婢女是君氏的家臣,出门在外代表的就是君氏的颜面。
来日绮公子大婚,仙子肯定要随家主一起去皋涂山的。而她们身为仙子的婢女,肯定也要一起去。
奴婢奉家主之命来为仙子讲解婚仪,她们的礼仪,也算是职责范围之内。”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可元蓁却不打算信服。
她也不去和莲花姑姑争论阿云三人的言行到底合不合礼仪,这完全没有意义,只会沦落到被其牵着鼻子走。
元蓁直接质问她,“你的意思是说,你教导礼仪,比让我舒心更重要了?”
莲花姑姑一惊。
——这话她如何敢应承?
纵然在她心里,奉家主之命教导礼仪的确更重要。
但插手阿云她们三个的礼仪,仔细算起来的确是她手伸得长了。
本来她是觉得元蓁一个下界来的,肯定底气不足,所以想在第一时间确立自己在这藏玉阁的权威。
哪想到,这位未来主母虽然什么依仗都没有,脾气却一点都不小。
还是草率了呀。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武德都不讲呢?
“仙子明鉴,奴婢绝无此意!”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有意冤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