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西城门大街上冷冽肃穆, 所有的摊子上都冷着锅灶没有人,两边摊子前立着长长一排持枪鹄立的铠甲士兵,摊主们全都远远的蜷在后面的铺子门前不敢靠前。
路上偶有经过的行人都低头匆匆而过, 连脚步声都不敢轻易发出, 生怕被这群凶神恶煞的士兵注意到。
连府尹大人也带着下属毕恭毕敬的候在城门下不时往外看。
钟姚拉着闫清从摊子后面绕到袁记铺子, 铺子虽没被限制还能做生意,却也只有寥寥两三个客人, 袁嫂子和陈氏两口子正闲着站门口张望。
“怎么回事?”钟姚走近了问。
陈氏叹口气,苦着脸说:“今儿一早咱们准备开摊,结果突然来了这群士兵,把客人都赶走了, 说是什么大官要进城, 今日不准摊子做生意, 也不准人从这边进出城,所有人改从北城门或南城门进出。”
“真霸道。”钟姚皱眉。
往来关外做生意, 西城门是最近的, 若改为南北城门进出, 都会饶很大一圈路。
众人一直等着,直到巳时过半, 城门外才开始有动静。
先是听见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府尹大人往城门外看了看,急忙迎了出去。
脚步声停了下, 片刻后又再次响起,伴随着铁甲铮鸣, 城门下渐渐走进三列举着旗帜的精甲士兵, 旗帜上写着“安西”二字。
其后是两排骑兵, 骑兵后面一人策马行于正中, 黝黑的战马高大剽悍,此人一身重甲,身型魁梧,满脸络腮胡,眼似铜铃,眼神高傲冷戾,给人一种染了血腥气的感觉。
后面跟着踏马而入的几位应该是他的副将之类,闫清在其中看到了席泉。
再后面便是一辆华丽的马车,有女眷微掀车帘往外张望。
“这是哪个官啊?是来接管沛城的吗?”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不知道啊,咱们王爷是真的不回来了吗?”
“安西?这是哪儿的军队呀?”
闫清死死的盯着那个络腮胡男人。
安西节度使禄正元。
当年自己随父王母妃上京,正是在禄正元管辖的屏洲境内遭遇的埋伏,彼时禄正元还只是屏洲太守,狗皇帝登基后便封了他做安西节度使。
那支箭穿透肩膀有多痛,他可是到现在也记的清清楚楚呢。
好,好得很,禄正元自己送上门进到沛城来送死,到时候可就不能怪他慕修宸让他死无全尸了!
闫清想的入神,突然被钟姚攥住往后拉了两步,他茫然回头,却被钟姚在额头上弹了下。
“小丫头好奇心怎么这么重?我不拉着你你还准备走到跟前去看吗?这种热闹是能凑近了看的吗?”
钟姚指着最下面一格阶梯,在空中划了道线:“就在这儿看,不准超过那道线,听到了吗?”
“好,我知道了。”闫清冲她弯眉笑了笑,将自己眼中的冷冽冰霜尽数敛了下去。
后面入城的队伍很长,差不多到了午时才走完。
最后摊子前的士兵才撤走,不过今日也做不了生意了,陈嫂子夫妇悻悻然的将自己准备的火锅食材又原封不动的拖回去。
袁记铺子里面倒还有几个客人在吃午食,闫清在翻账本,钟姚趴在门边的桌子上休息,今日难得的出了点太阳,正照在钟姚身上,闲下来没事,就有点昏昏欲睡。
迷朦中听见旁边桌的食客在聊天。
“刚才那个安西什么的大官,长的好凶狠啊,感觉以后我们沛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那是安西节度使,”另一个声音说,“屏洲那边过来的。”
“屏洲离沛城有点距离啊,为什么会跑到我们沛城来?”
对方冷哼一声:“有什么办法?谁叫王爷不回来?这么多年了你看有人管沛城吗?要不是当初老王爷规整的好,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可是一直没人管,又还能安定几年?”
“哎,老王爷多好的人啊……说起来也不能怪王爷,不是听说王爷现在精神不太好了吗?他也是可怜人啊,诺大个宁王府,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刚从乡下来沛城不久,”一个新的声音插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当年啊……哎,”说话之人几度唏嘘,“老王爷与王妃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大概……四年前吧,先皇病重,老王爷一家入京探望,当时长子因平匪时腿受了伤不便于行没有同往,反而逃过一劫。”
“老王爷一家在经过屏洲境内一峡谷地段时,突遇山体坍塌,他们……他们一家连同随行的侍卫,全部都被埋在下面了!”
“此事十几天天后才传回沛城,宁王府接到消息匆匆赶过去营救,可山体坍塌呢,半匹山都塌下来了,哪儿可能还有人生还?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了。一百多人啊,一个都没剩,太惨烈了,据说好不容易挖出来的那些尸体,全是残缺不全的,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老王爷和王妃的尸体至今都没找到呢。”
“最惨的是小世子和郡主,两个孩子才十多岁,也是尸骨无存了。这事传回京中,先帝本就病重,他和老王爷兄弟情好,伤心过度没多久也驾崩了。后来唯一活下来的大世子便承袭了宁王爵位,可受到的打击太大,据说精神一直就不太好了,如今的陛下是他的亲皇叔,放心不下他独自一人在此,便将他接回京城照料了。”
说完一时安静下来,许是因为话题过于沉重,没人知道如何接话,都埋头默默吃东西。
过了些许时间,又听一人压低声音小声说:“说实话,我倒是觉得老王爷的死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