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身后便是三辆华丽的大马车,排场挺大,马车两旁还跟着两列随行侍女。
“搞得跟皇帝出巡似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天高皇帝远的,可不就是个土皇帝吗?”
正行进中,第一辆马车的窗户“嘭”的被推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从里面伸出头来嘻嘻哈哈的张望,看到远处围观的人群,竟像小孩儿一样拍手憨笑两声。
然后大声嚷道:“媳妇儿!好多媳妇儿!娘,我要媳妇儿。”
车内有一妇人柔声哄着他:“好啦,念儿乖别闹,就快到了。”
然后妇人将男人拉进去,把窗户掩上。
“我不!”那个叫念儿的男人又将窗户推开,趴在窗户上伸手往外指了好几个女子,“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是我的媳妇儿!都带回去和我成亲嘛,娘——”
钟姚在他指过来之前便挪了一步将闫清挡在了身后,听旁边有人幸灾乐祸的低声说:“原来是个傻子。”
只见那傻子见没人理他,又撑着窗户半边身体探出车外,扯着嗓子对前面喊:“哥——我媳妇儿呢?我要媳妇儿,你说给我娶媳妇儿我才来的!”
前面的禄正元只转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搭理他。
车里的妇人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快进来,念儿,当心摔着。这些下里巴人配不上你,哥哥会给你娶个好媳妇儿的,乖啊,听话。”
“真的?”
“当然是真的,念儿很快就有媳妇儿了。”
闹剧随马车行远而渐渐听不见,车上的窗户又终于关上了。
待马车走的看不见了,街上列队的士兵才开始迅速撤离,此时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今天的生意是没得做了。
摊主们都郁闷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钟姚不想回钟府,便又去了商会纠缠老主簿。
袁嫂子难得闲着,决定趁着得空回乡下去将袁大郎的坟修葺一下。
铺子没有客人,沈氏便早早的一人做了碗豆腐脑当午食应付过去了。前一日准备的食材今天没用到,故而也没什么事可做的,干脆将钟姚之前晒干的石花籽拿出来,照着钟姚教的方法开始练习做冰粉。
前两日袁嫂子和她谈了下,说是有意培养她来做大厨,还会再找个人来给她打下手,工钱翻倍。
如此好事,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现在对袁记更是尽心尽力,当做自己的事业一般。
这边闫清在柜台后看书,他打了个哈欠,把书合上揉了揉眼睛。
太早吃饭,一闲下来便有点犯困。估摸着钟姚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打算去二楼休息会儿。
转过楼角时往后院看了一眼,宋泽正背对他坐在吊椅上看书。闫清眼神好,定眼一看便认出他手中拿的是一本《礼记中庸》。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豫则立……”宋泽读到这一句,细品了一番,似乎不太赞同的冷哼一声,“可笑……十年窗下万卷书,不及堂后百两金。”
废物,自己秋闱落榜了,不好好反省自己,却暗喻科考不公私相授受。闫清心中轻蔑的冷笑一声:活该你落榜。
刚上两阶楼梯,突然心生一念,脚下停住。他探身往外堂看了看,见沈氏母女正忙着研究冰粉,估计短时间内没工夫来后院,随即眼睛一转,又退下楼梯,转身往后院走去。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公子又何须如此消极沮丧呢?”
宋泽转头看到他,起身相迎:“让闫姑娘见笑了。”
闫清摇摇头,腼腆的在他对面坐下,小声说:“公子如兰如玉般的人,怎么会见笑呢……”
宋泽看着他,半晌后苦笑了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十年寒窗苦读,却连秋闱都没考过,真是有负圣贤,我或许并不适合读书吧……”
“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呢?”闫清宽慰道,“公子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过是一次没发挥好罢了,人生总难免有失意之时,但我相信公子绝非是池中之物。”
宋泽垂着头,淡淡的笑了下:“你不懂……”
“我懂。”闫清目光灼灼看着宋泽,“公子如此芝兰玉树的人,闫清相信公子将来定然能金榜题名的,我听说如今的国子监祭酒大人当初不也是落榜了三次才中的吗?公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宋泽对他的话似乎挺受用,长长的出口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润:“在下每次狼狈时总是被你见到,这是缘分吗?”
“闫清不觉狼狈,”闫清表面一副垂眸羞涩的模样,实则脑子里正在飞速思索应对,今日实属赶巧了,临时起意来诈个话,并没有提前准备过,只能随机应变。
世子爷往日很少夸人,尤其是夸男人,此时要用时时脑子却一片空白,只能试着将书本上的词儿生硬的搬下来:
“在闫清心中,公子光风霁月,就如春衫桂水,松间明月一般,明明就是,明明就是顶好的一个人……”
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说不下去了。
——恶心到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一个一个的往外冒。
不过看在宋泽眼里却像是姑娘家不小心展露了心事,羞恼无措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微妙又暧昧的沉默顿时充盈了整个空间。宋泽轻轻往后靠在椅背上,眸色沉沉的看着闫清,似在思考权衡什么。
闫清也似乎被他看的娇羞无措,眼神不好意思的左右躲闪,俏丽的双颊也慢慢嫣红起来。
“你……”宋泽正要开口。
闫清却突然站起身来,有点窘迫的支吾道:“今天是我失态越界了,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是,是我多言了,公子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他说完眉目凄婉的看了宋泽一眼,起身欲走。
宋泽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便一把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说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今日的话又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闫清忸怩的挣脱了下,自然“没有宋泽力气大”,便故作娇嗔低语:“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
声音软软绵绵,似怒非怒,尺度拿捏的刚刚好。
不得不说,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世子爷这声娇怒,直酥到宋瑟骨头里去了。
宋泽也站起身看着“她”,轻声问:“你在逃避什么?”
“没有。”闫清不看他。
“闫清,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闫清:“……”
我去?这么直接的吗?你这样我怎么接戏?
周围又沉默下来,宋泽还拉着闫清的手,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姿态,两息之后,听闫清故作口是心非的说:“没有,我不喜欢你。”
“说谎,”这次宋泽不再是问句,非常笃定的说,“你明明喜欢我。”
如此自信,如此自恋。
闫清竟有点无言以对。
其实是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本来只是想欲擒故纵的扔个钩子,在刚才他起身离开时这场戏便应该结束退场了,却没想到这宋泽竟如此大胆和厚颜无耻的将他拉住。
现在他有点骑虎难下,一时不知道怎么演了,说是或不是都显得假。
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气氛还僵持着,最后世子爷干脆心一横,豁出去了。
心中恨恨道:钟姚,爷为了你可牺牲大了,不以身相许我看你怎么还的清!
世子爷如今流眼泪的功力已是炉火纯青,只见她别过头紧紧的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便已是泫然欲泣,眼尾绯红。
她又羞又怨的瞪了宋泽一眼。
“怎,怎么了?你别哭……”
宋泽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往外看,生怕沈氏母女这时候进来,又手忙脚乱的想去为“她”擦眼泪。
闫清恼羞的甩开他的手,负气的转身又坐回吊椅上,独自埋头小声的啜泣,搞的宋泽在一边慌了手脚。
“她”哭了一会儿似稍微平复了点,才红着眼眶说:“是,我是喜欢你,满意了吗?为什么非要逼我承认?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不行吗?我从未奢望过能得到你的青睐,只想将这份爱慕偷偷的放在心里也不行吗?为什么……”“她”捂着脸,“为什么非要我这么难堪呢……”
宋泽站在闫清身边正对着前厅的走廊,怕被沈氏母女瞧见,他只得又坐回闫清对面的吊椅,柔情的问:“为什么不愿承认一定要藏在心底呢?”
闫清流着泪强颜欢笑:“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小姐,我从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啊,就维持现状不好吗……公子,你便当做……”
“她”声音哽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我听见了,无法当做不知道。”宋泽垂眸看着桌对面闫清白皙修长又紧张握紧的手指,沉声说:“我也不喜欢钟姚,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姑娘是……”
他顺着手指看上去,看了闫清一眼,又垂下眸,没说下去。
“可是,可是你明明对小姐那么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小姐。你别骗我了。”闫清怯懦的说。
“我……”宋泽欲言又止,陷入了沉思,显然还不想说实话。
世子爷在对面一边假哭,一边从指缝中观察宋泽神色。
爷都忍着恶心演到这地步了,你还不说?还要我再加把火吗?
只见闫清努力止住哭泣,坚强又难过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安慰我的。”
“她”伸手轻轻搭在桌上宋泽的手上,故意露出右手背上还没完全消退的伤疤,非常的善解人意:“公子其实不用这样,别为难自己,喜欢公子是我自己的事。”
“她”明媚又忧伤的看着天空:“我这一生困苦,并不奢望有人能爱我怜我,能有一人让我放在心中,能有一人让我牵挂思慕着,我便觉得很幸福了。”
“她”又回头满目深情的看着宋泽,阳光从“她”脸侧扫过,融化在“她”眼梢散不开的悲伤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公子,闫清只要能在你身后默默的看着你,帮着你便好,闫清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宋泽被“她”的一番深情震撼住了。
“对,任何事。”
宋泽沉默了良久,似终于下了决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为了我背叛钟姚呢?”宋泽试探的问。
作者有话说:
某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终生给定出去的女主,大家为她挽尊3分钟吧……
世子爷绿茶起来你们遭不遭得住?我反正遭不住。
钟姚:你们两男人搁后院演偶像剧呢?怎么的?我这么大个女主如此没排面儿吗?
世子爷:我为了钟姚牺牲太大了,我觉得我脏了,我不纯洁了,嘤嘤嘤。
宋泽:遭不住,遭不住,她好可爱。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出自《礼记·中庸》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出自刘禹锡《浪淘沙》
关于钟家产业:古代在私人采矿这一块儿每个朝代的限制都有所不同,有的朝代朝廷明文禁止私人采矿,有的朝代又允许,有的朝代允许一部分。本文中钟家经营采矿产业的设定为作者私设,请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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