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莹莹从沈家告别的时候,那王氏依然再三道谢,弄得少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清是我爹的学生,那便是半个一家人了,大娘不用如此客气。况且,医者仁心,就是换成我爹撞见了,也会出手相救的。”
被人这样子真心实意的感谢,心里还挺舒服,仿佛自己做了一回大英雄。
楚莹莹走的时候还笑吟吟,然而和狗蛋回去的路上,想了想那解毒丸的价值,又皱起了小脸,很是肉痛。
“哎,一瓶十颗,太师父一共就给了我两瓶。这一下子就去了一颗。真不见用。”
少女惯会未雨绸缪,才用了一颗解毒丸,就开始担忧以后。简直像个抠门的土财主,背着人关上了门,就夜里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
顾荆沉默的跟在她身旁,方才看着楚莹莹和沈家人说话时,只静静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静默的厉害。
楚莹莹一开始还没发觉狗蛋在不高兴。
等回家的路,都走了半截了,她突然抬眸看少年,柳叶眉挑着,杏眼圆溜溜。
“狗蛋,你怎么不说话。”
狗蛋平时虽然也沉默,却是和今日的这种不一样。
这一路上,狗蛋心事重重,看着一下子成熟了好几岁,像个弱冠之年的男人了。少了少年气。
虽然,还是很俊,甚至还多了股特别招人心动的冷峻之意。可到底和从前不太一样了,楚莹莹看着有些不习惯。
她习惯了掌控,掌控小狐狸,掌控翠鸟,掌控小白蛇,甚至招童养夫,也是为了掌控自己未来的亲事。
从前狗蛋很符合她的喜好,仿佛病弱美人似的,一身是伤的被她捡回来,半点没有攻击性,随便她怎么样,大可以禁锢在手心,为所欲为。
美强惨少年,从失去记忆,又哑又瘸,一点点被她用鸡蛋鸭蛋鹌鹑蛋慢慢养得高壮,真的是很不容易呀。
她内心深处,早已经把这样乖巧听话又俊美的少年,看成了自己的战利品和收藏。上面刻着三个大字:楚莹莹。
甚至每日清晨醒来,当她看到狗蛋时,都会从心里生出一种成就感和欢喜。
——瞧,这是我精挑细选的童养夫。
狗蛋没有一个地方,是楚莹莹不喜欢的。
可是现在…狗蛋忽然好像有些变了。
他虽然还俊美清秀着,可是不再病弱可怜,甚至沉默的时候,还透出冷峻气息。侧脸弧度精致,线条却多出了利落的感觉。
这样子的美少年,瞧着攻击性太强了,有压迫感,仿佛对方要反客为主,和那些贵人家里的世家子弟一样,会把看中的美人圈着娇宠。
楚莹莹盯着顾荆看着,清亮的杏眼像警惕的小动物,闪过犹疑。
她可是知道自己这张脸的,长得嘛,还不赖。
偶尔她去溪边玩耍,自己盯着河里的倒影,也会美滋滋发会呆。就差一点儿,沉鱼落雁了。
可不得小心着嘛。
狗蛋这变化,好像不大妙哇。
少年停住步子,那张脸转向楚莹莹:“莹莹。”他语气认真。
楚莹莹愣了一下,也跟着停下来,然后盯着人家看。
这样子四目相对着,只片刻,她就在心中感叹了一句:狗蛋真是俊呀。
有宽阔的肩膀,和劲瘦的公狗腰,垂眸看人时,那张俊逸的脸,特别能撩人的心房。
啊这还只是个少年,他若年纪再长一些,可以想见,魅力会变得多大。
估计到时候他走在街上,街头巷尾的姑娘妇人,都会像是看到潘安那样,朝他扔花和果子。
“莹莹…我若归家一段时日,你会等我么?”
顾荆终于开口说话,只是语气有些委屈,声音低沉。
狗蛋忽然问得这么直白,楚莹莹瞅瞅人家,瞧着美少年温润无害的样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
“那要看你去多久了。你知道的呀,女儿家的时间有限,我就是掰着指头算,也最多等你两年。及笄了若你不回来,我就会去找别人成亲哦。”
今夜月光明亮,乡间小路上,偶尔可以听见沿途那些村寨里的狗在叫。它们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停不下来,像在比赛。
少女声音脆生生的,还像黄鹂鸟一样动听,甚至有些甜美。
然而顾荆听在耳中,心口却是一纠。
他发现自己听不得“我会找别人成亲”这几个字。
当初捡起自己带回家的少女,出落的一日比一日清丽动人,可这些朝夕相处的时日,就仿佛没有在对方心中留下痕迹一般。
少女随时准备着放弃,坦然到令人心碎。
楚莹莹笑笑,梨涡清甜:“你何时回家呀?”
她的注视下,狗蛋抿紧薄唇:“也许是过了这个年。”
宫中如今风起云涌,他已经从外祖母那里有所耳闻。然而,此时并不是他回到众人视线的时机。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少年想到宫中的那些人和事,垂下的眼,陡然变得冷厉。
这气质太凌厉了。楚莹莹惊了惊,看着狗蛋,有些犹疑不定。
但只是一瞬,他又变回了楚莹莹眼里那个羞涩寡言的美少年。仿佛方才的气势变化,是少女的错觉。
“狗蛋。”楚莹莹看着他,踮脚去捧他的脸。
这举动如此突然,少年浑身肌肉绷紧,整个身体都僵住。
少女抿着唇,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忽然之间下定了决心。
“你听好啦,我的确是欢喜你的。也想好好疼你,养着你我做我的童养夫。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患得患失。我楚莹莹敢作敢当,才不是负心人。”
少女这样说着,忽然吧唧一口亲在了人家脸上。
“这是我给你盖的章。”她杏眼狡黠,弯着唇坏笑。
光天化日被轻薄,美少年懵逼了。看着楚莹莹,唇动了动,许久都没说出话。只有耳根红红的,透出主人的羞涩。
楚莹莹喜滋滋退后一步,还抿唇砸了一下方才的滋味。
嗯,狗蛋的脸软软的。
看呐,狗蛋还是喜欢我动手。
哦,如今月亮早就高高挂在天空了,所以这不叫光天化日。而叫夜黑风高。
梧桐宫。
皇后这段时日,吃的很少,也不说话,她常常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想东西,就连大宫女彩蝶的话也不理。
皇后本就是个美人,过去端庄温柔,性子是整个后宫都公认的好。
三个月都不到,禁闭中的皇后娘娘,很快的消瘦了下来。过去略有些丰腴的脸,变得下巴尖尖,五官却反而因此显得更加的精致有风韵,那双眼睛也亮得惊人,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娘娘,娘娘,您倒是和奴婢说句话呀。”彩蝶心慌得很。
过去皇后娘娘有不如意的事情了,便常以泪洗面,柔弱的哭泣。
不管是在将军府邸没出阁的时候,还是进了宫中。娘娘这么多年,性子就一直是良善温柔却爱哭的。
彩蝶都已经习惯这样的娘娘了,而如今,皇后却一颗眼泪都不掉,只是沉默着在那儿发呆。
初被陛下发作,回到宫中的时候,皇后娘娘还哭了一段时日的。可后来,就慢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又或许,这不是发呆。
彩蝶觉得娘娘的眼神,亮得有些吓人。
“娘娘,娘娘您别这样。陛下那样待您,可您还有四皇子和三公主啊,且如今太子殿下下落不明,若他回来了,瞧见您这样,他该多伤心。就是不为了自己想想,也为了这几个殿下想想罢。到底是身子要紧,娘娘…”
多日来的提心吊胆,让彩蝶忍不住哭了。
她性子素来沉稳,当时被选进宫陪着娘娘,便多半看在她遇到事情能沉住气,不至于拖后腿的份上。
可而今,她哭得嚎啕,甚至比曾经的皇后泪意还汹涌。
榻上的皇后,似乎听到了动静,忽然眨了眨眼。
“…彩蝶。”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彩蝶忙止住泪意,走过去搀扶皇后:“娘娘,您饿不饿?奴婢叫人去熬点雪参汤?”
皇后坐起来后,看了看她:“彩蝶,几个月了?”
“什么?娘娘您是在说什么?”
彩蝶愣了一会儿。
但半晌,她醒悟过来,开口道:“明日就到三个月了。”
娘娘是在问禁闭的事情。
皇后刘青点了点头,这几个月因为一直在宫内,甚至没迈出过殿门二步,显得她肤色极白,再加之整个人瘦了一圈,坐起来时,愈发有股病美人的弱柳扶风感。
“那便好。你替我去传旨,明日,本宫要在这宫中办赏花宴。让后宫的嫔妃们,届时都过来。”
皇后站了起来,走到镜子前,看着有些散乱的发鬓,抚了两下。那模样,竟像个还没出阁的少女一般娇俏。
彩蝶看得有些呆住,听着皇后的吩咐,人也有些傻:“娘娘,可…”
都快过年了,就算是御花园里,花也没了大半,这个时节办赏花宴?
铜镜里,皇后刘青看着她,笑容温和:“本宫不是皇后么?那这后宫嫔妃便得来。”
赏花宴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刘青瞧着像是变了个人,说话时慢悠悠的,语调却比从前更有上位者的风范,一个眼神倒过来时,即使彩蝶心中还有疑问,却还是低着头走出宫殿去传旨了。
走到半道上,她才回过神。
明日娘娘的禁闭刚结束,就要大办赏花宴?且还是在刺骨冬日…
彩蝶心里狐疑又纳闷,实在摸不透娘娘在想什么。
她是自幼陪着皇后一起长大,服侍着对方,后来又跟进宫中,看着皇后娘娘一点点消沉下去。
她对娘娘的性格,可谓是极其了解的。过去娘娘哪怕是生气动怒,也先要找个没人的地方,默默拭掉眼泪。
彩蝶去各个宫中传了旨意,那些嫔妃们全都脸上露出惊愕神色,有人还试图用“天气寒冷,我身体不适…”来推辞,彩蝶就只一句。
“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彩蝶也只是个奴婢,并不能代替皇后娘娘同意。”
言下之意,就是想让拒绝的人,直接当面去和皇后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