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有疾(1 / 2)

清音寺藏金阁。

一尊金身佛祖像屹立正方,?牌匾“以戒为师”高悬于上。阁内有无数藏经柜围绕,柜上写着“正法眼藏”四个篆字,书柜上放有经书无数,?青灯通明,直通底端。

末端坐着一人,?手握狼嚎,?所抄的经文长卷足足摆满半间书阁,一路弯弯绕绕,?似一条蜿蜒没有尽头的小路。那人神色惆怅,?双眼有明显痛哭过后的浮肿痕迹,俨然是几日前还又蹦又跳的萧静好!

满琦顺着地上弯曲的卷轴找到她,?见眼前人一副万念俱灰模样,眉头紧锁,心说以她这样的年纪,?不应该如此。

“听闻你罚自己在这里抄经书好几天了,是为何事?”望着她那双已肿成猪蹄的手,?她心疼道。

萧静好低锤的眼皮微微上扬,投了抹“没关系”的假笑,?“一言难尽。”

“为何被罚?”满琦加重语气问着,?见她不答,?猜测道,?“你犯了荤戒?”

她摇头,心说那戒她早破了,?还是湛寂亲自带她破的。

“难道是……淫戒?”

满琦后面两个音低到几乎听不见,?却见萧静好定了定神后,轻轻点了下头。

对方简直难以置信,蹲下去轻声细语、语重心长对她说:“你这个年龄,?正是对新事物无比好奇的时候,情窦初开,动情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要有分寸。

是,是谁?他是不是已经,已经……你是不是跟他已经,已经……”

剩下的话满琦说不出口,萧静好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替她说道:“已经睡过了吗?”

没想到这等惊世骇俗的话会从她嘴里蹦出来,满琦无奈摇头,到底是跟着一帮和尚长大的人,矜持含蓄一样没学到。

“没有,”见她都快被气晕了,萧静好才补充道,才刚把人魂魄拉回来,她又语出惊人道:“我倒是想睡!”

“……”

满大小姐一手掐自己人中,一手对她竖起大拇指,“早闻九公主性子率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被“夸”的人埋头一阵哂笑,随即面露苦涩。倘若真厉害就好了,也不用这般伤情。脑中闪现出几日前雨中的画面,至今想不通他为何要发那么大的火。

“下来!”

细雨如针,湛寂那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槽骨吐出来的。

感受到他由内而外发出的怒气,她是要立马跳下去的,可内心深处像住着另一个灵魂似的,那一刻忽然控制了她大脑,说道:“不要下,亲他……亲他。”

心底升起的这句话对湛寂带有浓浓的恨意,更像是来自前世某个瞬间的记忆,控制今世的她去亲他。似乎在说你不是要四大皆空六根清净么?便是要破了你这戒。

萧静好当时脑子里噼里啪啦炸个不停,乱做一团,心知这样做要遭雷劈,也清楚那并非是她本意。困在表皮下的某些欲望却在此时出来作祟,一直重复着“亲他,亲他……”

那种“不敢”的想法仿佛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撑,仗着自己单方面的喜欢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就这样复杂纠结且矛盾地偏头:

湿润的唇瓣掺杂着春雨的芬芳,在他脖子处用力“吧唧”一口,湛寂雪白通透的勃颈霎时起了个红印!

忽而间无数种感觉像雷声一样轰然爆发出来,暧昧、震惊、惶恐……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待萧静好从十恶不赦的悔恨中反应过来时,她人已被一股不轻不重的内力震去了青石板上,手掌下意识往后撑去,不幸被棱角锋锐的石块划破,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那鲜红的血源源不断往外流,混着雨水,渗入草丛,留到了地底……

雨水顺着湛寂俊美的下颚线往下趟,脖子上的红痕触目惊心,他轻轻转了下瞳孔,开口既是死寂,“为何这么做?”

萧静好掌心里血流不止,面对扑面而来的怒气,她垂眸不敢言语,下意识把手藏进僧袍,任由雨水从她头顶倾泻而下。

不论那股莫名的仇恨因何而来,不管自己刚才的做法是否要遭雷劈,她现在已经得到了答案,那便是:师父就是师父,他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绝不容染指。

“回答我。”湛寂继续追问。

其实他的语气还算是好的,但萧静好满脑子都是手疼,上次逾越,他已经警告,而这次却不是警告这么简单。

她心想,人家这么反感,就不要再把真心抛出来被笑话了,何况身份也不允许。

于是紧攥着衣袍,尽量不让血往外流,抬头,把湛寂不喜形于色的精髓学得炉火纯青,任谁都看不出丝毫破绽,她对他笑道,“只是简单的打招呼而已。”

而已?湛寂居高临下望着眼前人,跟那次做出孟浪举动后一样,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笑得六亲不认。

片刻后,他突兀地冒出声冷笑,再看她时,眼角眉梢是冰冻三尺般的寒冷,空站了片刻,什么也没说,毅然决然转身大步离去,那般孤傲,那般不容置喙。

“你手怎么了,作何不上药?”满琦帮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心急如焚道。

萧静好回神,犹如熔浆流过心尖,只剩下疼,她云里雾里说道:“没事,我自找的。”

满琦叹气:“你果真是长大了,有自己不愿说的小秘密。”

她连连挥手,“罢了,糟心事不提也罢。”

萧静好有个优点,天大的事藏心里,不喜逢人就说,坚信没有过不去的坎,不论如何,路还得往前走。

藏书阁的最里层都是用来惩戒僧人的,现在也就只有萧静好一人,环顾了翻四周,她沉声道:“如何?”

几天前接到她的飞鸽传书,满琦便着手查那个朔朔,今日借故上香,就是为这事而来。

她道:“与你信中说的差别不大,朔朔父母原是梁州成一户普通农户,姓陈。父母在几年前因为沾染了贾赋的高利贷,被逼无奈,两人纷纷投河自尽,剩她一人孤苦无依。”

萧静好:“然而?”

“然而,我便去她家左领右舍问了一番,据他们说,此人自幼长在她外祖母家,被陈氏夫妇接回来时已经十五了,邻居们对她的信息知之甚少。

于是我便派人拿着画像去梁州城外她的外祖母家询问,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她急道。

满琦:“那家人独居深山,连房子都被烧成了焦炭!应该是没有一个活口!也就是说,目前没人能证明这个朔朔的真实身份。”

萧静好轻轻含着笔尖,陷入沉思,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个画面,数十名红衣女子站在城墙上,纵身一跃,纷纷自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