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云舒(2 / 2)

奸细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自知萧静好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份,并不打算多做逗留,临空一脚把宋依阮踹去跟众人捆做一团,又不费吹灰之力,把九公主禁锢在掌中。

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这朝堂,有的被调去赈灾去了,有的因为反对宋依阮登基而被扣押了,有的因为情所伤萎靡不振,有的……则被公主殿下误会因而锒铛入狱,我的人已经潜伏在各个牢房,虽然很可惜,现在……应该都死了吧。

成王败寇,公主就别挣扎了,事情能进行得这般顺利,多亏了自作聪明的你推波助澜,南齐子民不会放过你,天下之大,已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倒不如等我接管南齐后,封你……为后?”

“哈哈,”萧静好好不畏惧他时时刻刻让自己死于非命的手,忽然笑了起来,“所以啊,我说你简直是个天下奇才,凭一己之力,多年蛰伏,单靠人与人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就将整个王庭搅得天翻地覆。”

“你借宋依阮杀手之名,知道所有厉害关系。

残忍将萧明玥害死,张继因此而萎靡不振,至此,皇城失去了保驾护航的禁卫军统领;紧接着,你怂恿我皇兄弑母夺回政权,导致弑母未遂,被太后软禁了起来,这点上,我猜是你主仆二人唱的双簧,因为我这位母后,实在太想称皇了。”

黑衣人依旧很风雅地笑着,钳制着她一路走向门边。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百里烨是忠心之人,听见健康有难,自然会调兵前来,届时便是我柔然四十万大军挥军入主中原之时。”

萧静好被他捏得几欲窒息,她坚持继续说道:“你将多年前我师父与我娘之间那些盘根错节的纠葛从深渊挖了出来,试图用它掀起轩然大波。确实,我开始怀疑我娘是奸细的同时,又对我师父有所提防,直至彻底闹翻。

随后你又弄了几份逼真的证据,让我不得不信他已经卖国并打算逼宫。你知道我是个有一说一的人,大是大非面前,一定会向着正义,不论师父对我曾经有多大的恩情,为了国家,我会毫不犹豫对他下手!”

这时黑衣人已经走到后门,正要开门之际,他顿了一脚,“晚了,现在的南齐就是一个被掏空内脏的怪兽,挣扎不了多久了。”

他两根手指呃住了她的咽喉,只留得一丝丝喘气的地方,萧静好脑子像罐了水似的在发胀,双目充血红成一片。

那人开门之际,她用尽全身解数,开口已接近无声,“你确实将人心、人性算得分毫不差,可是,你却……你却忽略……”

她话未说完,只觉刀刮般的冷风扑面而来,眼睛被忽然而至的亮光刺得睁也睁不开。

也就是此时,“嗖”一声长啸,什么东西带着势不可挡的杀气划过长空,那劈山填海般的攻势,直接把空气都劈开了一条道,快到她甚至觉得那时错觉,是幻觉。

这措手不及的冷箭让黑衣人猝然一惊,连把手中人挡在胸前的机会都没有,被迫放开人飞身躲开箭羽。

萧静好被卡住的喉管一下被放开,大量涌出的气体呛得她咳得肺都抖了起来,被猛力甩开的刹那,跌入另一个怀抱!

那人抱着她转圈的同时,还不忘拉弓,数箭连发,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成与败,错与对,爱恨与情仇,皆在此刻她闻见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时,通通化作了乌有,她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像是哭了:“呜呜呜,师父,你刚才的箭要是射不准,直接捅在我胸口上怎么办?”

她并不知道,湛寂手心里的虚汗直到现在都还在往外冒。他必须抢占门被打开后的第一时机出手,如此方能有十成的把握让黑衣人弃她而保命。

对方武艺高强,能不能救人,都只有这一箭。虽然他对自己的箭术从不怀疑,但门被打开看见她被扼住咽喉的刹那,他手中的汗还是像水一样流了出来!

“不会的。”良久后,湛寂才在她头顶沉沉地说道。

黑衣人那一跃,直接跃去了宫墙上,当看清眼前景向时,瞳孔陡然睁大!

只见诺大的皇城,从九千云梯到小桥流水,皆站满了南齐军队!被宋依阮关起来的官员,被放出来了!

原本该为情所伤的禁军统领张继,银甲、长枪、战马,雄姿英发立与十万大军之前!本该死在牢房的湛寂……此时正如获至宝似地抱着自己的徒弟。

而自己的人,数以千计的黑衣人,却被刀夹在了断头台上!

这一切的一切——

“你是不是难以置信?为什么跟自己预想的结果偏差如此之大?”

萧静好从湛寂身上跳下来,挑眉看着墙上之人。

他不答,她继续说:“开门前,我没说完的话是,你将人心算得那么准,却忽略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绝对的信任!”

那厢坐在墙上,迟迟没有答话,许久才带着失望的口气说道:“你们是……何时发现我的。”

“殿下,此人到底是谁,我一定要手刃他!”这时张继插话道。

萧静好看了眼目光炽热的湛寂,垂眸说:“你男扮女装成太后的御用杀手!六年前,应该是她让你去执行一项任务,此任务……便是刺杀当时名声大噪的湛寂圣僧。

于是,你便顺理成章地女扮男装变回了自己——通过考核,你成了清音寺的一名僧人!”

她情绪有些不稳,深深闭了下眼,才缓缓道:“是么?淳离。”

再场数万人,震惊的人不多,因为没人认识过他,只有清音寺的弟子们闻言猛然抬头看去,纷纷表示:“怎么,怎么会,淳离师兄从来不争不抢,为人善良,热爱佛法,他怎么会是柔然人,而且隐藏那么多年?”

萧静好不语,静静等着墙上的人掀开帽子。

那厢“呵呵”笑了两声,伸手拉开了帽子,赫然是话少还有洁癖的淳离!

众同门哑然,久久不能言语。

他其实很秀气,是非常文秀那种长相。就是此时,也看不出他是潜伏这么多年,策划出如此惊人的险些让南齐灭国的谋略,更看不出,他是能两次砍伤湛寂的人!

恍惚间,萧静好想起了多年前他们一同参加清音寺测试那天,那公子天生带着贵气,他先给她打招呼,说自己叫玄漠,还说湛寂佛子是不轻易收人的,又说他之所以出家,是因为信仰!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淳渊偶尔还会淘一下,他却始终如一,像大哥哥般温暖。萧静好怀疑谁,也从来没会怀疑过他!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淳离歪头说道。

萧静好:“我从来没怀疑过你,是……师父。”

“哦,对了。”

淳离看向湛寂,眼神一下就变了,“师叔,你又是从何时怀疑我的?你跟静好今早那出徒弟忘恩负义的把戏,可真是骗惨我了。

这么多年,你从不舍伤她丝毫,今日却几欲将她捏断气,若非如此,我还不敢这般毫无顾忌地执行之后的计划。”

湛寂没有萧静好的多愁善感,望着她两颊上仍旧没消去指印,既自责又心疼,他凉漠的脸色始终不变,不答淳离一个字。

“我告诉你吧。”萧静好拉了拉衣领,遮住了自己还没消去的掐痕。

腊八那日,两人因为立场问题,导致的谈话到了后面非常不愉快。

竹林下,湛寂直勾勾望着她,问了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萧静好心头一震,也问道:“师父,我这心里到底揣着些什么,你不是一清二楚吗?反倒是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从来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就连他们,也都要互相隐瞒欺骗和怀疑了么?湛寂犀利的眼眯了起眼来,见她柿子都顾不得提就要走,脸色一沉,

“回来——”

他第一次这么大力拉她,待把倔强的人拉回身边,湛寂才道:“我没有去公主府杀你娘,那夜是她自己去到茅屋,欲杀我,所以我先动了手。”

萧静好脑子有些凌乱,“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谁告诉你我凌晨去杀你娘的?”他问。

她有些犹豫,因为答应过人不能说的,湛寂却自问自答,“是淳离。”

湛静好缓缓点头,“他说看见你从房子上落下来,浑身是血,你让他别说,说了就把他赶回清音寺。

而我娘,又说那人是夜里下手的,她没看清楚;你又说是我娘去找的你,所以到底谁说了慌?”

“你娘的伤我暗暗查过,不是那天同我过招的人,而我身上的伤,也不是你娘所伤,虽然学得很像,但不是!

那夜‘她’出手很快,似乎怕我发现,一招没得逞,转头便下了山。

这么看来,是他假扮你娘去杀我,又假扮我去杀你娘。

你娘说没看清,许是真的。”

湛寂一口气说完所有,萧静好惊道:“他何来这么大的能耐?又为何要这么做?”

“若我猜得不错,他会东瀛忍术!半年前,偷袭我的人就是他。”湛寂淡淡说道。

她心上一震,脑中闪过一个画面,说道:“我想起来了,你被刺杀的第二日,也就是浴佛节那天我去晚了,只有淳离在等我,听见他在咳嗽,是那种强忍住不咳都忍不住的咳。

当时我并没在意,还以为是感染风寒,还特地提醒他别再无私奉献给师弟们洗衣裳了。

我……那日真的没想到,也没把他跟杀生联想在一起。

现在想来,确实疑点重重,能近距离接近你的人,必定是你下意识觉得熟悉不排除的人,所以他才能顺利偷袭到你。”

难得她这么肯定自己,湛寂嘴角微微扬起抹笑,“算你没被冲昏头脑。”

什么嘛,又取笑她方才对他的怀疑和提防。

“对了师父,还有一事。”,她说:“我第一次撞见贾赋那年,你还记得吗?你痛打贾赋那次。”

“记得。”湛寂说。

她捡了片竹叶在手中把玩,“那日我被贾赋打,刚好是淳离扶住本该倒地的我,那时他说,是你让他去寻我的。”

湛寂扬眉道:“你觉得可能吗?”

“………”从那时湛寂对她的态度来说,真的是正儿八经的师徒关系,而且,师父那时候特别拧巴,不大会主动叫人去寻她。萧静好心想。

“所以,按理说,在我逃去找你告状的期间,以贾赋的品行,淳离应该会被打得更惨才对,然而却只是轻伤,这绝大原因,贾赋怕是知道他是太后的人。”

她本以为自己有条不紊的分析会换来欣赏和夸奖,却只听湛寂淡淡答了个“嗯”。

“……”

萧静好嘟嘴,言归正传道:“可这些都只能说明他是太后的杀手,跟最近发生的事有多大联系呢?太后虽然毒,不至于指示他杀自己女儿的。”

湛寂若有所思说道:“如果,从一开始,他便不是绝对听从太后呢?”

她愕然,震惊道:“难道,他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做杀手的?这么多年的蛰伏,如此大的牺牲……”

她猛然抬头:“除非是为了瓦解南齐,为了霸占南齐!”

湛寂目光炯炯,点头表示肯定。

“他会是哪国人?”她问。

这次无所不能的师父终于遥了下头,“不知。”

随后他又补充道:“查一查哪个国家最近大肆兴兵与他里应外合,便知他是哪国人。”

“这个好办。现在已经明确他下一个目标是你和我,那我们便乘他不备,先下手为强。”萧静好在半空中捏住一片盘旋而落的竹叶,沉声道。

湛寂垂眸看了眼一心多用的人,果断道:“不,我们配合他,满足他想看到的一切效果。”

“为什么?”她说,“不应该及时止损吗?”

那厢动也不动望着她,直到看近她眼底,才郑重一句:“捉拿奸细的同时,要让宋依阮自食其果!永无退路。”

这样违背佛门“以慈悲为怀”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萧静好是震惊的。他要把宋太后赶尽杀绝,让她在朝堂永无立足之地,让她从此无缘皇位也不配再争取那个位置。

因为这个险些害南齐灭亡的人,是她自己私养杀手主动招来的,她要为此付出代价。

或许对于一个政客来说,这无疑是个无比明智的决定,可是对于他……圣僧,萧静好几欲开口,始终说不出半个字。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良久后,湛寂哑哑说道。

她对上他深邃的眸光,点头:“我知道!”

之后,他们便商定,一切假装不知情,自然而然地落入淳离的圈套,包括萧静好在得到淳离构陷湛寂的证据时,所有的表现,皆出于她精妙绝伦的精湛演技!

若没有她的“忘恩负义”,没有他对她毫不留情的下手,又怎么能瞒得过淳离。

关于那个掐脸的怒道极致的举动,湛寂曾表示坚决反对,是萧静好硬要坚持,说自己能抗,让他尽量掐得逼真一点。

萧静好挑着能说的给淳离说了,他坐在宫墙上,傻笑了起来。

“没想到,潜藏这么多年,赌对,是人因为心,赌错,竟也是因为人心。”

他看上去没有半点惊慌,放眼看着众志一心对抗他的南齐人,喃喃说道:“静好,我是真把你当知己,也是真的想把你带回柔然。”

一直闷不啃声的湛寂终于悠悠然抬起眼皮,飞了抹不明所以的眼神过去,用风雨欲来风满楼似的口吻说了句:“你可以试试!”

“还是算了吧……”淳离笑说,“师叔半年前那一掌,几乎废去了我五成功力。”

张继这时已经带兵靠近,欲活捉那个自南齐开国以来,遇到的最无敌的奸细。

淳离视若无睹,忽然勾起抹皎洁的笑,“那就以后有机会再请二位去柔然做客罢……”

“再见了,我的师兄弟们!”

“捉住他!”萧静好见势不对,扬声喊道。

张继策马杀去,只听“砰”——一声巨响,地面宫墙踏了大半,瞬间乌烟瘴气灰尘四起。

湛寂以最快的速度射出一箭,却也只能将他怀里的那份“卖国”字据钉去墙上,箭尖上带着些星星点点的血,不知道伤到他哪里,那个柔然奸细,在十万禁卫军面前,居然消,失,了!

这简直又是一个奇耻大辱!

这时士兵们欲欲跃试,想追出城去,却被湛寂止住:“不用追了。”

“东瀛忍术。”张继咬牙,“终有一天,我要将他头剁下来喂狗!”

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过去,所有人都在清楚不过,就在不久前,他们险些失去了自己的国家,失去了自己的主权,失去了该有的尊严。

他们也明白,如果没有九公主的理性和睿智,他们现在已经轮为亡国奴了!

余波久久未平,场上所有人都还在心惊胆战,忽见湛寂整整退出一步,恭敬地跪去了地上!

萧静好发现他的方位对着的是自己,一颗心骤然停止了跳动,连耳边的风都不再吹了,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那是她师父,在他的领域里,一个影响力不亚于皇帝的圣僧!是她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人,现在,竟恭恭敬敬跪在了她面前!

而他之后所说的话,更是每个字都化为雷声,震得萧静好耳膜嗡嗡作响!

湛寂当着数万万人,铿锵有力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和懿公主乃萧氏后裔,心怀天下,锄奸扶弱,巾帼不让须眉,此番更是救南齐数万万子民于水火中!

臣愿拥护公主为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评论,希望天使们不要把淳离拱出来,不要剧透,谢谢谢谢,爱你们哟!

下章是卷三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