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上一世那个雨夜,那场鼠疫……如果那时萧小九能早点识破,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她这样问自己。
“结果呢?”她面无表情说道,“你开心了吗?”
“为什么国师识破你后不直接一剑杀了你?为什么他要把消息封锁起来,只让我们几人在这里对峙?诸多原因中,定有一个是相信人性本善!”
萧静好深深地闭眼:“到此为止吧,母亲。别拿别人的善意当做你一直挥霍的筹码。害你的人,已被你折磨得面目全非,这还不够吗?”
“放手?你怎么也跟师姐一样劝我,你们有什么立场劝我?”
玉机子整个人抽搐了起来,多年的压抑,致使她爆发出来后,整个人已接近疯狂。
所以……你便要害死那对母子么?
单是想到这点,萧静好就绝望透顶。
望着这样的至亲,她一脸的悲哀,“照你这么说,因为你,前世的我才过得那般坎坷,致死,我都怀疑是那个男人窃取了我的果实,致死,我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整个健康几乎死绝,我被万人唾骂遗臭万年,那我现在是不是也要桶上你几百刀才好受?”
玉机子哑然无语。
“你的最终目的,已经不是复仇这么简单了,你现在想要的,是那把龙椅,对吗?”萧静好质问。
玉机子不答,嘴里不知道念些什么,疯狂地笑着,“那我也要杀了这对狗男女。”
萧静好没有阻拦,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谁种的苦果,谁去还。
宋依阮呜呜咽咽良久,才卡出句断断续续的:“明玥……也是,也是你动的手脚是不是?”
这个问题,不用再多问了。
萧静好后来仔细想过,淳离虽是敌国细作,他作为堂堂正正的男人,要杀人一刀解决了便是,断然不会用那种报复性的残忍手段对一个女子。
只能说人在那个节骨眼上死了,正合他意,都不用他自己动手。
外面的人想方设法要灭南齐,自家人又想把自家人赶尽杀绝,这样的国家,不亡才怪。
宫廷侯爵,王侯将相,是是非非,就像一团扯不清的麻线。
“玉机子。”
混乱不堪的撕扯声中,出现了声颇具禅意的喊声。
所有争吵杀戮就此止住,门边站着个白胡子老人,岁月已逝,留给他的,只剩下深陷的眼窝和满脸的沧桑,正是慧灵禅师,萧静好的师祖。
玉机子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颤抖着嘴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慧灵踏步进殿,去到淑太后身前,只说了一句话,便让那厢泪流成河。
他说:“放手吧,用余下的时光,去看看外面的光景。”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玉机子忽然放声大哭,哭得荡气回肠,哭得凄凉婉转。
错过的年华,失去的容颜,永不言弃的仇恨,这一刻,通通成了苦不堪言的水,浸透了她的全身。
慧灵闭眼,睁眼时眼眶血红,他又道:“七年前,你把女儿托付给我时,我便劝过你,你不依。
现在,你可依了?
挣去挣来,除了伤害至亲之人,伤害自己,换得什么?
人生苦短,一步错,不可步步错,你可明白?”
玉机子望着眼前这个历经沧桑的男人,眼泪似断线珍珠般落下,青春岁月不复存在,留给他们的,是永远的遗憾。
她哭了很久,忽然退出两步,悲愤地仰天一声长啸,声音凄凉如落单的鸿雁,霎时间一身武功如数泄去,三千青丝瞬间雪白一片,柱水般的容颜变得憔悴不堪。
萧静好别过头不敢再看,亦是悲愤交加,心如刀割。
多少仇恨,敌不过深爱的男人一句话,敌不过在他面前爆发式地哭上一场。
或许,她很多年前就想这样哭了,只是一直没有倾诉对象,以至于要在那条路上越走越偏——由开先的报仇,变为了谋权篡位。
一身绝世武功如数废掉,玉机子木讷地朝门边走去,与慧灵擦肩而过时,垂眸停顿了须臾,终是没说一句话,离开了灵堂。
萧静好对侯在门外的张继使了个眼色,那厢会意,跟了上去。
剩下两位将死不死的,也被及时送回了寝宫。
高墙之外的健康城,笙箫达旦,歌舞升平,没人知道,在这漆黑的夜晚,皇宫里竟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变故,甚至差点就要重新易主!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密事,发生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
萧静好始终拉不回自己的心,愣愣地望着天边,喊了声:“师祖!”
今夜的慧灵没了往常的洒脱,或许是因为玉机子那崩溃的哭声,或许是因为她从始至终没留一句话给自己,素来通透的他现在变得有些郁闷。
风风雨雨已过半生,再去悔恨当初为什么要轻易相信别人挑拨,如果再多一点信任,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人生百态,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静默片刻,拱手行礼。
“我师父,现在如何?是不是伤得很重?”萧静好担忧道。
慧灵如实说:“身中三针,老朽已将银针逼出体外,暂无生命危险,就是还差着一位药。”
那么多银针,一根都没扎在她身上,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全被他挡了。
她一颗心拧成麻绳,忽觉头晕目眩,险些站不稳,慌到话都不利索,“此药,此药很难寻吗?”
慧灵禅师长长叹着气,云里雾里说了句:“此乃心病,此药非药,只怕只有南平王府的人能医治。”
原来如此,她听懂了这话,心说自己总算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了。
就要离去之际,萧静好转头突然说了句不搭边的话:“其实当年……我被宋太后绑在竹竿上风吹日晒,让路琼之救我的人不是满琦,是我师父对吧?”
老者眸中闪过惊色,顿了顿才重重点着头,“早在你被宋太后盯上时,他就来到了健康。”
萧静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抹黑走到国师府的,直到破晓时分淳修打开门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才回过神,不知不觉竟在那里坐了大半夜的时间。
一夜之间,接二连三的事情像冰雹一样砸在她头上,砸得她晕头转向。
冷静下来她才反思:湛寂当年出现在淑妃宫,当真是为了杀淑妃吗?
那日她问他,他说“就当是吧”。
现下在想他这话,不免有点牵强。
七年前,他远在梁州,二人本该素不相识,他为何会来救一个与他不想干的人?
她之所以那样问,其实也是猜到了十之八九。
那几个儒家学士,在萧静好的审问下,路琼之汇报说,是假的!目的就是刺杀皇帝,真的尚且还没来到健康。据他说,这事还是半年前湛寂告诉他的,要他务必保密。
这才有了半年来“国师抵制其他传道者,想搞一家独大的”传言,他自己也供认不讳,目的就是为了要把淑太后一网打尽。
可是……他为何能这么肯定是刺杀她的,而且还肯定他们是假的?除非他认识真的。可现在七贤只是芸芸众生之一,并不出名,他久居梁州,怎么可能认识?
一切的一切,其实在他以这样的方式处理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时,她就已经猜到了答案。
萧静好越想越震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褚凌寒也是重生的!
只有他是重生的,才会刻意避开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否则,不可能这么巧,一庄庄一件件,看似擦边,却从不会重合。
正聚精会神全神贯注想着,忽听见头顶陡然响起句虚弱又熟悉的话语:
“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