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湛寂率队,在离雍州关还剩三十里路的关卡上安营扎寨。
入冬的雨撤骨冰凉,寒光照进铁衣感觉,?让他觉得陌生又熟悉。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这身衣裳一穿,当年的少年郎似乎又回来了。”
夜里,?路琼之爬到梧桐树上眺望着健康方向,冲树下负手而立的人说道。
湛寂停顿了好久,?才浅声感叹了起来:“是么,一晃,?竟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十岁那年,他随父出征,?营帐糟敌军偷袭,熊熊烈火疯狂蔓延,?他被紧紧包裹在火簇中,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不料他却策马奔腾,自猛火中一跃而出,?手持长枪,?一枪抵在敌军头领的咽喉处,惊呆了所有人。
那是他第一次立下战功,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冬雨凄凄,?冷月无声。
之后整整一年,他随南平王东征西讨,为了不被敌人发现,?他随战士们隐藏在恶臭水沟里一趴就是一天,蚂蟥吃血,毒蛇攻击……
因为不敢生火做饭,他啃生肉,睡湿地,那堪称魔鬼地狱般的训练,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还只是个孩子,那年只有十一岁。
别人只知他在京城如何威风凌凌,称他是神童,却不知那是他玩命拼出来的。
一如这后来,别人只知他是南齐颇具代表的高僧,却不知他曾经的艰辛,十六岁闯十八铜人阵,被打到四肢骨骼破裂,躺床一年。
为能更好地翻译经文,他曾历时三年从中土去到天竺,在那边匆忙学习了一年后,又历时三年回到本国,一路上道途险阻,困难重重,同去三十个师兄弟,最后只剩他一人活着回来。其余的,永远埋在了那片如同汪洋大海的黄沙里。
现在,他又重新披甲上阵,踏上这块前世他无比熟悉的征途。
之所以说无比熟悉,是因为这场战役,在前世是他带兵亲征的,只不过那时的对手不是现在的淳离罢了。
因为某些缘故,之中的细枝末节已经发生改变,所以他面临的,也算是一场未知的挑战。
但他坚信,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不为谁,就为临别时城墙上的那抹倩影,那是支持他前进的动力。
路琼之像只野鸡一样从梧桐树下窜了下来,见眼前人立定远望,又看了眼插在一旁的银枪,终是问出了一路来非常想问的话:
“你,跟老王爷,算是和解了?”
湛寂抽过武器,纵身跃上白马,淡淡一句,“再说吧。”
那夜二人打马出城,在城门外的小山丘下遇见了早就等在岔路口的南平王,他简单粗暴直接把祖传银枪扔给褚凌寒,并僵硬地说了句,“别丢祖宗的脸。”
褚凌寒单手接过,绝尘而去之际,不甘示弱回道:“不会比你差。”
临走还气了老王爷一回,老人家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没回得去。
路琼之却笑了,他知道,愿意重拾父亲当年叱咤疆场的武器,这事以前从未有过,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改变,是谁让他改变,可以确定的是,那事他终于愿意翻篇了。
“死鸭子。”路副将憋了憋嘴,也翻身跃上棕马,侧头喃喃问:“你,还习惯吗?对于身份的转换。
湛寂讪讪说道:“有何不习惯?所谓国泰民安,就是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成就大部分的宁静安详不被战火殃及。
身为高官子弟,享受着这份殊荣,自然也要承受相应的重量。”
路琼之欣然一笑,他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位发小,时至今日,却不曾看透过。遁入空门是他,上阵杀敌也是他,归根结底,恐怕只有一句话可以总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湛寂勒马走出几步,凝眸正色道:“我带五万军前去支援,你留守此地,点燃火把,声势越浩大越好。一个时辰后,不管我方输赢如何,你带三万人从西面夹击,留两万人在此,同样点燃火把,声势越浩大越好,你出去半个时辰后,让参将直击对方主营,明白?”
路琼之凝神,抱拳掷地有声道:“末将领命!”
雍州城,柔然军一日前便开始攻城,四十万军队兵临城下,而雍州只有十万守城兵,百里烨拼死抵抗。
嘶吼,搏杀,血涌,满地狼藉,满地残骸。
敌国帐篷里,淳离身着金丝盔甲,腰挂长刀,看似柔和的眼神里蕴藏着无穷无尽的野心,他用刀鞘指着面前的地图,分析道:
“我方探子来报,带兵的是张继,同百里烨一样,此人的作战手法众参将已经了如指掌,只需守住这几个位置,天亮之前,我等便可拿下雍州,挺进南齐腹地!”
其下大将惊喜,“如此说来,先前规划三个月拿下的南齐,我们是不是把时间算多了,哈哈哈哈。”
“骄兵必败!”
淳离面无表情斥责道:“别高兴太早,朕这位师叔和师弟,没有你们想象的愚蠢,相反,机灵得很,我担心的是,如果这次不是张继出征,而是……”
“报!”恰在此时,门外有骑兵连滚带爬进账,慌道:“南齐军,忽然大开城门从正面攻击,来势汹汹,我方先锋伤亡,伤亡惨重。”
“主动攻击?”淳离皱眉,“敌我悬殊这么大,这不像是百里烨的打法,是他们援军到了?”
那士兵点头,“是,漫山遍野都是篝火,目测,不低于三十万援兵。”
“这不可能。”柔帝果断道,“萧静好抽不出这么多兵!”
“皇,皇上,是真的,末将亲眼所见。”士兵一脸失魂落魄。
淳离阴阴瞥了地下之人一眼,眼带杀气,下一刻长刀出鞘,才抛出抹弧线,对方见血封喉,睁大眼睛倒去了地上。
他神色依然淡漠:“扰乱军心,拖下去,不可伸张!朕去看看是何方神圣,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冬雨飘摇的夜里,厮杀喊打声震耳欲聋,万千将士从城门一涌而出,嘴中大喊:“犯我南齐者,必死!”
马蹄踏着坑娃的泥潭,水声喷溅,□□如吼,血飚三尺,每个人都化身护国之光,不惧生死,不惧艰辛,为明天而战,为国家而战,而千千万万的百姓而战。
狂风席卷着大地,湛寂飞马上前,所过之地,非死即伤,很快,他一身银甲便被鲜血染红,即便在依稀的光亮下,也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他曾是救苦救难的和尚,奉的是不杀生,遵的是不破戒,而在这危机时刻,国家生死存亡,他不杀敌军,敌军便会杀他们。
这是胜者为王的时代,当经文不能洗涤每个人的心灵时,唯有武力,是争取胜利和自由的唯一选择。
他率五万军□□直入,头阵打得柔然军懵得找不着北,因为他们之前完全按照的是张继和百里烨的打法在排兵布阵,而且估判对方军力悬殊,主动出击的可能性很小!
哪知此人竟深更半夜来袭,而且杀伐果断,竟一鼓作气拿下了好几个重要点。
猛攻过后,很快有人注意到这位主帅,于是集中火力专攻他一人。
一时间数以百计的长刀银光闪闪似雨般他桶来,湛寂飞身踢开白马,手中长枪如影随形、花样百出,平挡在数十人胸前,再猛力一阵,山呼海啸般力度震得敌军人仰马翻,纷纷滚出数仗之远,直将地上砸出巨型大坑。
与此同时,也有自他后背偷袭而来的,几十把红缨枪犹如捕猎般的直插他后背,只见他长手绕到背后,握着银枪猛力一转,对方手里的兵器便被搅做一团,再趁势飞身而起,无影连环腿一路踢过,一连几十人不敌那般强力,纷纷倒在了泥潭中,水花直溅三尺之高!
淳离刚率兵前来,险些被飞奔过来的人砸翻,他随手猛力一挥,将自己方士兵弹开,又侧身悠然躲开喷溅过来的泥水,长刀出鞘,一脚蹬在马背上直朝湛寂杀去。
这厢显然早有准备,毫不退缩应上他削铁如泥的狂刀,只是刹那,周遭便被两人打得面目全非,地面堆坍塌,玉树拔根而起,就连雨滴,也成了他们攻击对方的致命武器。
正面攻击,淳离不是湛寂的对手,但他有忍术,忽而前忽而后,招数神出鬼没。
两人不是第一次交手,湛寂早已吃透他的路数,单凭敏锐的判断力和反应力,也能将对方的位置拿捏到七八成。
百招过后,两人直接打出了包围圈,淳离因为穿了金丝软甲,湛寂的□□刺不穿他,遂改而攻脚,淳离急急后退,却因对方速度太快而被划伤,霎时间鲜血直流。
浓雾之中,是他们忽明忽暗的交锋轨迹,又是百招之后,双方对拍了一掌!
“轰轰轰——”周遭飞沙走石乱石穿空,场面乱作一团。
淳离双脚落地长靴滑行数仗后,方勉强定住自己,扭头喷了口心头血,才缓缓抬眸望去。
来人独立于千军万马之间,虽然这样形容敌人有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一分为二来说,湛寂一旦穿上盔甲,就好像专门为这场战役而生似的。
过往云烟都是序章,仿佛这里才是他的起点,才是他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湛寂如一头被惊醒的雄狮,每抖一下身上的鬃毛,都能吓得周遭围的士兵浑身颤抖。
有的人肃杀的眼神是酝酿出来的,而他不是,只要不说话,每一个举动,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这样的感觉,在淳离十五岁在清音寺初次见他时,就一直缠绕至今。出家为僧,只是他的处世之道变了,而对他整个人性格的磨炼,却一点作用都不起。依然孤傲,依然凉漠。
他盯着眼前人看了又看,笑着喊了声:“师叔,果然是你!”
湛寂嘴角溢血,扫视了一圈,见自己的兵紧紧跟在身后,才飞身策上马,望了过去,自喉咙里挤出个不咸不淡的“嗯”字!
这字既占尽便宜,也冷漠无情到了极点。
淳离又是温婉一笑,“我好像又一次中了你跟静好的计,下次不使这招了。”
带出来的兵一路厮杀,凭借顽强的拼搏力大挫敌军锐气,场上死伤无数,细雨也在此时越下越大,冲刷着湛寂身上的血渍,顺着他狭长的下颚线,一路流进里衣,淋湿了萧静好送他的衣裳,浸在他伤口上。
湛寂却浑然不觉,微微蹙眉,勒马直勾勾盯着对方,扬声道:“没有下次了,此处,将会是你的埋骨之地!”
众士兵听罢,士气高涨,纷纷拿起武器,高呼,“柔然贼子,滚出去!杀!”
“杀!”
“杀!”
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趁士气高涨,随着湛寂一声令下,战斗再次一触即发!
淳离本来稳坐钓鱼台,这下也禁不住狐疑,他到底带了多少兵来?为何这般大胆嚣张?又回头去看远山的火把,密密麻麻犹如星星,这让他更是忐忑。想着这或许是对方虚张声势的计谋,又纠结若不是又该如何应对!
猛攻之下,无数锦旗举起又倒下,南齐军在褚凌寒的带领下,如发狂的猎豹,打得对手人仰马翻。
凛风呼啸,长枪之下,皆是亡魂;暴雨如注,两军相撞,一路火花带闪电!
湛寂以五万兵力对淳离所带的十万大军,整个雍州成外的山谷,夜幕之下人头攒动,无数人倒下去再也没起来,无数人补上却继而又倒下。
就在敌我双方正激烈缠斗之时,淳离的又一部下匆忙奔来,说西面守军糟袭,首领被杀,粮草被烧!
他此行军共分三波,敌后方,敌前方,和粮草军。这让他不得不迅速抽身,在诸多将士的掩护下,转头去接应那边。
待淳离调兵遣将救回部分粮草时,又听闻主营地被占!这无疑是晴天霹雳响,一个湛寂,究竟带了多少人来,他始终不得而知,但这绝对打破了他快速拿下雍州的所有计划,不得已只得召集军队连夜拼命往回撤!
这场厮杀的代价,南齐军伤亡也不小,夜幕之下,湛寂仰头,任凭雨水拍打在脸上,为牺牲的战士们默哀。
他满脑子都是萧静好,她的江山,他终于给她守住了,这一世,她不是孤军奋战。
几翻声东击西后,南齐军终于占领了柔然的窝点。
百里烨重新打开城门,亲自迎接镖旗将军,欢呼道:“看不出来了啊,做了这么多年的和尚,你竟还能发挥得如此好,让我们这些专业的如何安身立命?”
他勉强笑笑,对他们来说,他上一次作战停在十一岁,可对他自己来说,那漫长的几十年,这点战事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他前世不仅征服了柔然、北魏,甚至还打到了及北地区,僵域宽到根本管不下,最后只得还给人家。
“你受伤了?”百里烨见血水顺着他手腕淌,惊道。
“无妨,小伤。”他后知后觉,淡然说着。
死亡,鲜血,白骨,在萧静好的脑子里来回闪现,她看见湛寂身负重伤,臂膀被削去了一半只余下血衣残袍在风中摇晃,眼睛也被刺瞎了,蒙着块黑布,孤独无措地摸索着前方的路。
可他面前是个深渊,再继续走就会万劫不复。
“师父,师父……”
她惊呼,想迈过去拉他,却不论如何也过不去,她顿时心急如焚,哭天喊地,“褚北,别走了,快回来。”
他似乎听见了喊声,顿了一脚,可没隔多久又往前走去。萧静好尖叫,捂着眼不敢看。
白影坠下之际,她只觉魂都被抽走了,骤然惊醒,才发现是个噩梦,即便是梦,她心心头仍止不住地颤抖,呆立良久,始终缓不过神。
举目四望,诺大的殿中空无一人,寒风拍打这窗棂,发出呜呜的怒号。
他已经奔赴战场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她白日里忙忙碌碌,一要保证前线粮响供应充足,二要提防内政有人图谋不轨,这其三,便是夜深人静时的担惊受怕,最怕听到一星半点关于他不好的消息。
虽然目前传来的都是捷报,南齐军已经控制了主战场,正竭尽全力将柔然军追赶回去,但她还是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憔悴了不止一点,像今日这种半夜惊醒便再无睡意的情况,简直是家常便饭。
天将蒙蒙亮,满琦就进宫向皇上禀报粮草筹备情况,见到人时,她吓了一跳:“皇上,臣不过离京几日,你怎么憔悴至此?”
萧静好脸色惨白,毫无血色,她放下手中奏折,说道:“朕无妨,粮食筹备如何?”
“多亏了陛下的先见之明,自那年雪灾后主动屯粮,基本能挺过这个寒冬了。
边关战事吃紧,好在百姓们也识大体,纷纷响应号召,极力慷慨解囊。”
满琦的语气逐渐转低,“但是,来年春天,或许就有些困难了。”
她批奏折的手顿住,面上挂着从容不迫的微笑,“不怕,届时朕自有办法。”
其实,她目前没有办法,只是她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自乱阵脚。
满琦像吃定心丸一样,脸上绽放出绚烂的笑容。
“出去走走吧,”萧静好起身,自然而然挽着她胳膊肘,“多日不出殿门,我腿都抽筋了。”
“时时这样?”满琦扶着她出了门。
“不,也就这几日,不知是不是没休息好。”她出门左拐,往御花园走去。
“皇上要保重龙体,待国师回来,若见你这副模样,只怕该心疼了。”
“知道啦,就你瞎操心。”
又是一年白雪,皇城上下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两人静静踏雪而过,御花园寒梅怒放,花蕊上甚至还有白雪覆在上面,它们却不畏风寒,傲然而立。
萧静好静静望着,喃喃道:“若只是赶跑柔然军队,他们现在就可以凯旋了。但如今已打进了敌国腹地,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她叹气:“若不打仗,你跟路大人只怕婚都成了。”
满琦一头跪在地上,“陛下,国难当头,岂能只谈儿女私情,待他荣归故里,臣再嫁给他亦不迟,臣,等得起。
再者,虽说打进柔然腹地,但臣听说凡我军所到之城,主帅下令不得滥杀无辜,主动投诚者宽松对待,并未造成无谓的牺牲。”
这倒是真的,湛寂虽将战场转移到柔然的国土上,却未伤及无辜,这应该是他最大限度的保护了。
她定定望着地下之人,君君臣臣,她们再回不去了,她想叫她一声满姐姐,可即便她喊,只怕她也不敢答了。古往今来,为帝之路,果然都大同小异,就算她从不摆架子,下面的大臣也不可能跟她一样随性。
愣了好半响,她才躬身将她拉起来,“你跟陆大人都是为国为民,朕一定给你们举办一场举国欢庆的婚礼。”
“多谢陛下!”
满琦起身,不曾想却被人重重砸在了自己胸口上!
“皇上!”她立即扶着静帝,吓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
“没事,我没事,最近总觉头晕目眩,应该是没休息好。”
萧静好揉着太阳穴,摇摇晃晃的,说话也有气无力。
满琦见她症状严重,皱眉道:“您,多久没来月事了?”
她轻轻“啊”了一声,脸登时就红了,想了想才说:“记不得了,好像还真的好久没来了。”
“风大,我们先回宫。”满琦急道,“上一次大概是什么时候。陛下可曾记得?”
“得有两个月多了吧,最近太忙,我没太关注。”她小心翼翼说,“怎么了,我……”
“回殿,臣给你把把脉。”
连着两个多月都与柔然交战,战士们片刻不得喘息,直到这几日大雪封山,战事才稍缓。湛寂跟路琼之分为两个小分队,对周边地形进行巡查。
一路往北,气候越恶劣,北风呼啸,他带人路经一山崖时,下属没太注意地上有面内陆湖,在上面蹦了几下不慎跌入湖中。
只是眨眼功夫人就迅速沉了下去,湛寂瞳孔微震,忙扔出绳索牢牢将其套住,用力往上拉。
好巧不巧,正在此时,敌方的巡逻兵忽然杀出来,迅速与他的士兵展开血腥的搏杀,湛寂一手拽人,单手应对,原本打得游刃有余,不料对方直接砍断了绳索,那边一沉,人瞬间淹进了湖里,他眼疾手快飞身重新抓住,生死速度把人重新拉了上来。
也就是这分秒的空挡,被敌方钻了空子,一刀刺在湛寂腰上,白衣瞬间见了红!一刀没致死,还想来第二刀,却再也没机会,来人被他临空一脚震得心脉齐断,飞出数仗,埋进雪堆,再也没有爬出来。
战场上这种偷袭司空见惯,但今日若不是落水兵,主帅怎么可能受伤!落水兵爬上岸后嚎啕大哭,自责到了极点。
刀上有麻醉,湛寂的意识越发模糊,踉跄几步,终是倒在了地上。
士兵们拼死将他互送回营帐时,吓得路琼之先是目瞪口呆,而后在营帐里气得暴跳如雷,把落水的士兵骂得猪狗不如,罚军棍一百。若不是这人是他从健康带出来的,只怕这会儿都要怀疑他是奸细了。
为稳定军心,他没敢宣扬,悄悄叫来军医为其查看伤势。
望着毛毡上一动不动的人,路琼之眼眶越红,紧张到心脏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怎么样?”他的话语有些颤抖。
军医凝眸沉思,良久才道:“不是致死的毒药。”
路琼之急了,“那怎么还不醒?”“但,此药催眠,而且……或许……”
“你他娘的放屁,或什么许?给老子治!”
军医被暴躁的副将一脚踹出了营帐。
第一天,湛寂没醒,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没有醒。
第二天,敌军那边开始蠢蠢欲动,路琼之边安排人应对,边心急如焚地照顾他,湛寂还是没醒。
终于,战事在第三天全面爆发,主帅昏睡的消息就快兜不住的时候,有人从健康百里加急送来一封信。
那信封之前路琼之见过,是皇上与主帅传信的御用信封。
生死关头,他拿着信去到湛寂床前,撕开了封信。
“你再不醒来,你这信我就看咯,有什么秘密我可不管。”
回应他的是满室的寂静。
他把信展开,只是一眼,整个人立在原地,欣喜若狂,难以置信,不可思议……所有感觉一拥而上,不知道该羡慕嫉妒恨,还是该狂笑三百声!
“和尚,你当爹了!”
他遥着床,“听见没有,你个王八蛋,以前还以为褚家香火怕要断在你这里,没曾想你速度够快,竟然捷足先登,娃都有了,还是两!到底踩了什么狗屎运?”
“喂,你听见没?你当爹了,皇上有身孕了!双胞胎!”
“………”
好吵,湛寂感觉自己沉进了无底深渊,飘飘浮浮,想睡觉,但是好吵,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眼皮似有千斤之重。
谁在说话?谁当爹了?他心脏猛力跳动着,“砰砰,砰砰……”,是他吗?
她……她有孕了?那一刻,他惊喜万分,悲痛交加。喜自然不用多说,悲的是不能陪在她身旁,她这么爱哭,这些时日,应该哭过多少回吧。
正沉浸在喜悦中,耳边传来一句:“你要是再不醒来,将来皇上另招夫婿,届时你的孩子就成了别人的孩子,而且,还要喊别人爹爹。
你甘心么?认别人为爹!
说不定,你媳妇儿还会被别人欺负……”
“噗……”
湛寂一口淤血自口中喷出,溅了路琼之一脸,那厢还没反应,忽觉脸上一麻,竟然被揍了!?
路琼之望着刚从鬼门关诈尸办逃回来的人,单手捂脸,一脸愕然,“你打我做什么???”
湛寂抢过他手里的信件,狠狠蹬了他一眼,说了这辈子有史以来最不文明的话,“屁话连天!”
“啧啧,这便是战友情?狼心狗肺,亏我还彻夜不眠地照顾你,瞧瞧你这六亲不认的模样,良心呢?”
湛寂翻身下床,盔甲,头盔,长枪,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不要太潇洒。
出门时又白了副将一眼,“你娃才喊别人爹!你媳妇儿才被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