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嵘,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的——”秋建一边匆忙跑向门口的位置,一边向宋峥嵘试图作出解释。
可是不知为何,他话说至一半声音却突然变小,并且面上的表情也逐渐变成痛楚。他试图将手附在心脏的上方,但是刚举起右手,他还没系好的裤子又很快从腰部掉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此刻秋建原本的风度翩翩全然不在,一只手提着裤子的他看起来就像是电影中那个可笑又罪恶的丑角:“但是我向你发誓,我、我绝没有……”
宋峥嵘并没有因为遇见熟人而被分散了注意力。
他看到秋建向自己跑来起初还以为他是想找机会逃跑,所以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又将身体牢牢挡在唯一的出口,全身上下都做出一副戒备防御姿势。
而最后当秋建“扑通”一下瘫软倒在地毯的时候,他一开始还曾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像是在向人发出求救,不过他脸上那浓浓的焦灼与不甘表情分明是还有很多话想与宋峥嵘说。
可宋峥嵘就只是坚定堵住门口,眼睁睁看着衣冠不整的秋叔叔轰然倒地,耳边还能听到那个蜷缩角落正在哭泣的可怜女孩的声音——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却又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宋峥嵘感觉自己好像是在这里,可他的精神却又像从未出现。
他最终也没有握住那只向他求救的手,任由它从半空当中坠下直至跌落在地。
而也就是在这时,被刚才那场闹剧震惊还没回过神来的宋峥嵘,又听见了一阵并不应出现在这里的齐刷刷按下快门的声音。
是那群终于赶来的媒体。他们透过缝隙也看清了此时屋内狼狈的情景,都想发表这条爆炸性新闻的他们便开始对着屋内两人疯狂拍摄。
突发疾病瘫倒在逃跑路途的中年罪犯,还有门口那位有勇有谋为民除恶的青年警察——瞧瞧,这是多么具有冲击性的案发现场照片!
那一瞬间也仿佛被永远定格。
在第二天报纸刊登出来的时候,就算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件事情,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会仔细去探究那个青年警察所流露出来的错愕。
就像媒体们喜欢挖掘甚至编造名人们的丑闻,普罗大众们似乎也只对富人们的丑陋更喜闻乐见。
因为在他们看来,富与丑——本就是同义词。
也是自从那次之后,宋峥嵘就再也没有主动上过报纸了。
当时间来到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了差不多十年,宋峥嵘也从一个菜鸟警察成长为了如今的宋副处,而那段被镁光灯聚焦的“难忘”回忆却仍是频繁出现在他的梦里,眼看着秋建倒地的经历更像是成为了他内心一条无法弥补的裂痕。
因此,宋峥嵘在接过“十一·二”又得知嫌疑人可能是秋褚易的时候,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小易如今的改变是不是与我有关?
并且,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宋峥嵘也说不清如果自己再见到那位儿时伙伴的话会做出怎样举动,他也更说不清自己心中此刻对秋褚易又是怎样一种复杂的感情。
可能是失望?或是震惊以及气愤?也许,其中还会交织他多年以来都想对他表达的愧疚?
宋峥嵘也自问无法做到以正常人的心态去面对那位儿时好友——就像是上次在安乐小区,当宋峥嵘感觉自己好像与那位儿时好友无比接近时,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鼓起勇气,继续追踪下去。
他只好在心里这样劝解自己:就当作是为了十年前那个“小人”的所作所为而赎罪吧。
过去的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画面再次回到当下。
这时,宋峥嵘早已走进了那间特殊病房。
他坐在秋建身边的一把椅子上,像是每次那样全身都放松下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也没有说一句话,就只是望着空气和床上的男人一动不动在那里发呆出神。
但因为最近比较忙碌费神,宋峥嵘刚坐下来安静一会儿,却不小心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梦中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茫然望向四周熟悉又冰冷的环境,秋建仍保持着那个姿势躺在床上,象征着生命特征的仪器也在滴答滴答地缓慢跳动。
宋峥嵘又看向外面的走廊,能明显感觉到头顶灯光变暗许多——应该是快要到探视结束的时间了。
他这才端起一旁桌子上已经放凉的饺子,将它们一个一个,全部都塞进嘴里。可是,他咀嚼了半天也没能尝出冬至所带来的团圆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后,他听着窗外安静的落雪声音,低声和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说了一句:“冬至快乐,秋叔。”
可他心里真正想的却是——
对不起。
因为宋峥嵘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了。